□ 李牧

苏秦拜鬼谷子为师，几年之后，学成下山，准备在这红尘万丈，试一试胸中的韬略。

他回到洛阳的家，苏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设酒摆宴。鬼谷子门下毕业，相当于拿到博士文凭，这份荣耀苏家上下皆与有荣焉。酒过三巡，苏秦的弟弟苏代、苏厉，问：“兄长，日后如何打算？”

苏秦说：“我这番学成归来，想变卖家产，周游列国，取个卿相回来。”

话音方落，全家人都极力反对，道：“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经商，过得衣食不缺。何必要变卖家产，再四处去求官位呢？万一失败，那一家老小如何是好？”

两个弟弟也劝道：“兄长若是真想走做官这条路，何不去游说周王，本乡本土的，能博一番功名更好。何必走那么远，去游说诸侯呢！”

苏秦一听，也是一番道理。就说：“好吧，我去拜见周王。”

在家歇息了几天，苏秦就动身去王宫求见周王。周王当时的处境很尴尬，自己说了算的地盘，只有洛阳附近一二百里的范围，重整周室的念头想也不敢想，能维护好这点地盘，已经很是庆幸。他听说有个叫苏秦的人，欲献强国良策，先就不感兴趣，但听说是鬼谷子的学生，就礼节性地见了一面，让人把苏秦安排在宾馆住下，然后不理这件事了。

周王如此，手底下的官员，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谁也不愿意在周王面前提一句苏秦。就这么把苏秦晾在宾馆里，没人搭理。苏秦满腔热望，可怜兮兮地在宾馆里等下一次的会面。这么着过了十几天，有位与苏秦相好的官员看不过去，悄悄地对苏秦把情况说了。苏秦恍然大悟，打道回府。

回家后，苏秦不顾母亲妻子的阻拦，执意把能卖的家产都卖掉，筹了一大笔钱。他买来贵重的狐裘大衣，购置了华美的车子、车夫、仆人，气气派派地周游列国去了。

苏秦想，当今天下，秦国为七国之首，有望统一天下，我当献兼并之策给秦王，想必会得到重用。若献此策，需对列国形势了解越清楚越好。我先周游列国，观察情况，最后去秦国。计议已定，苏秦从齐国开始，游历楚、韩、魏、赵、燕等国，熟知列国人文地理、世俗民情、国政得失等等。最后，终于来到秦国。

此时，秦国是秦惠文王当家，他不喜欢游说之士，勉强接见了苏秦。苏秦絮絮叨叨地讲解自己的兼并之策。秦惠文王听了一会，不感兴趣，打断他的话，说：“先生讲的都对，只是我羽翼未丰，暂时还没有能力展翅高翔。您远来也累了，先下去歇歇吧！”

苏秦回到宾馆，还不死心，认真写了一篇大文章，从以前的圣王如何攻伐天下写起，直到自己拟定的秦并天下的策略，林林总总写了几万字，又花钱托人献给秦惠文王。秦王看了，不置可否。

苏秦无奈，又去求见相国公孙衍。公孙衍心想，把你推荐给秦王，那我怎么办？当然哼哼哈哈就把苏秦打发了。

现在的苏秦处境可惨了，因为他从家里带的钱所剩无几。原来想着，自己这一肚皮的才学，绝对能说动秦王，获取重用，根本就没考虑钱花完怎么办的事。现在坐吃空山，连饭钱都快没了。眼见在秦国没希望，苏秦被逼无奈，只好变卖仆从、狐裘和车马等，多少得了点钱。自己扛着随身的物品，栖栖惶惶地返回洛阳。

经过几十天的跋涉，苏秦满面尘色，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地回到家中。原想着终于到家了，虽不指望受欢迎，但热汤总能喝两口。不料，刚进门，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责怪道：“说不让你这样，你不听，现在好了，把钱都糟蹋了！真是个败家子！”

苏秦满腔的喜悦被一盆冰水劈头浇来，登时哑口无言，自己默默地放下行李，推开自家的门，看到妻子正在坐在纺织机上纺线，听到他进门，头也不抬，正眼也不看。苏秦呆立片刻，黯然退出。他好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不觉来到厨房，恰好嫂嫂在，就请嫂嫂给煮点吃的。嫂嫂冷冷地说：“家里没柴，没法生火。”

苏秦面红耳赤，低头回到自己房间，泪如雨下，长叹一声，说：“唉，做事失败又没钱，母亲不当我是儿子，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嫂不把我当小叔子。这也不怪他们，人之常情啊。要怪，都怪我的错！”

他抹了把眼泪，整理自己的行李，除了一些日用品，基本上都是竹简。他低着头，一卷一卷拿起来看，边看边落泪，心想：这些书，我熟稔在心，竟然不得其用，读书有什么用啊。我辜负了师傅的厚望。

忽然，苏秦拿起的一卷竹简，上面写着“阴符”二字。他蓦然想起师傅临别之时的话，“若是游说失败了，可以好好看看这篇《阴符》，自然会有心得。”苏秦展开这卷《阴符》，三百余字尽收眼底，犹如一缕阳光破开重重迷雾，照在苏秦的心头。

他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中默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方向错了，无论再有才干，无论多努力，终究还是要憋屈死啊！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就敢去游说诸侯，实在令人羞愧。待我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