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下的一把钥匙(外两首)
□ 李 峰
母亲健在的时候,我还在楼下说话,母亲
就急匆匆地把房门打开,那是一把心灵感应
的钥匙;母亲病重的日子里,我上楼敲门
母亲很长时间,才能挪到门口,打开房门时
母亲苍老的眼神里已没有一滴润滑的油,我
知道,母亲的那一把钥匙已开始有了锈迹;母亲
走了,留下一支空床、一张黑白照片和一把锈锁
如今,母亲把自己反锁在我的思念里,我又一次
来到母亲的房门前,伸进钥匙时,锁芯里都是眼泪
空
几天前花十元买的酒枣,母亲一次只能
吃一颗,吞咽时很吃力,仿佛要耗掉一根
白发的力气,剩下的仍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喜欢了一辈子的红茶,因每天服两碗中药
搁置在那里,不能冲泡,茶香中都裹紧了
遗憾;那些老年艺术团印发的练歌乐谱
夹在一个文件夹里,翻看时,每一页都是母亲
演出时的剧照,只是那沾满灰尘的封面,把
母亲的病痛演绎得更加悲伤;堆满床头柜
上的药盒里,每一粒,母亲都有乞求过的对话
而现在,每一个盒子上的药效全写着:无能为力
还有衣柜里挂的衣服,包袱里叠的整齐的
内衣,有的还来不及剪去吊牌,有的只是过节时
穿过一次,我提醒她时,母亲说:美丽和痛苦不匹配
看着这些,望着母亲的遗像,我的心就是母亲的那支空床
我的悲伤是一场暴风雨
春雨是一段愁肠,每一滴都是被
揉碎的冰凌,狠狠地扎痛那颗
支离破碎的心;紧追着的沙尘暴,面目
狰狞,横扫着一座坟茔上的荒草,也
一块一块揭疼我的伤疤。呜呼,这伤痛
离开您一百个日日夜夜之后,我又跪在您的
坟前,说实话,“百依百顺”“百分之百”的“百”
是多么好听的一个字眼,而现在,我焚烧的
就是一百个忏悔,一百个愧疚,一百颗痛心
唉,您是一了百了啦,我却从此住进了一个漏雨的屋
妈妈呀,惊蛰过后就有响雷了吗,您给我一场
暴风雨吧,快把那春雨梳洗一遍,把沙尘暴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