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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

2018年08月07日 09:35:08 作者:□ 李够梅 来源:吕梁新闻网 编辑:蔡晓霞


      往前推四十年,那时候是我的童年。我还在我的乡村。

乡村的夏天最美:庄稼们高的、矮的都茂盛着了。该开花的开花,该结穗的结穗。虫儿遍地跳着,蝴蝶们飞来飞去,鸟儿在树冠里钻进钻出,浇灌的溪水欢唱着。

那跳着的虫儿有时不小心跳到墙根下,被游荡的鸡看着了,鸡就追着啄去,啄到了并不能一口吞下去,放下来反复啄,直到虫儿死去,它才能放心地撕扒着吃掉,然后心满意足地找个墙角刨个浅坑卧下去休息了。

那飞着的蝴蝶飞进人家庭院了,小孩子就趁它落下来歇气儿的时候蹑手蹑脚近前去扑捉。几次都捉不到的话,小孩儿就着急起来,脱下身上的褂子去扑。这一来是容易扑到了,只是扑到的蝴蝶分明已经受伤,有些萎靡了。小孩子捏在手里玩儿一会儿就没了兴致,丢掉了。

各色的瓜果蔬菜陆陆续续地成熟起来。近午的时候,大队的喇叭喊起来:X队的社员们注意了,分菜了,拿上菜本到南门外领菜了。

我家在三队。当喇叭喊三队的社员时,我往往被遣去领菜。其实我很不喜欢这活儿:到了南门外领菜点,茄子、葫芦、西红柿什么的堆在地上,人们围着菜站成圈,圈子里面一个人收起每家递来的菜本按先后顺序喊着名字,另一个人掌秤。一户该分几斤就称几斤。我那时心怯,总是不敢挤进人群去把菜本递过去排上队。可是不挤又不行,迟了,到后来的菜就不好了。所以每次我心里都很纠结,要下大决心才能钻进去。

但是领到菜之后我就高兴了。红红的西红柿绿绿的黄瓜或者粉色的水萝卜都是可以洗洗生吃的。脆脆的、香香的。如果领到甜瓜那就最好,浓郁的香味里,我可以挑来拣去猜测哪一个最好吃?白皮的糯绿皮的脆花皮的糖?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吃的满足了,额外加进一些趣味,挑得好就会满心欢喜。不过领到甜瓜我自己是拿不动的,得等家里大人来拿,我只是个排队的先头兵。

夏日的午后,只有安静。

太阳大大地悬在天空,像是成心把这地上的一切一切当作一堆柴禾,要把它点燃。若是有一个足够大的凹头镜,估计会成功……

谁敢在这个时候呆在日头下?乖乖地躲在家里睡午觉是正理。

就算睡不着,也得搬个马扎坐到树荫下,小方桌上大搪瓷缸里泡上浓浓的茶水。茶,不是什么好茶,粗枝大叶的。好的是够解渴够提神。一把大蒲扇拿在手里,热得受不了时搧几下,苍蝇飞过来搧走它,此外则是轻易不搧的:搧扇子也是个体力活儿,动一动都出汗。

小孩子们睡觉的少。小女孩拿起一本破得没了书皮的连环画去看,虽然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可在这漫长的午后拿来消遣时间还是津津有味的;小男孩两个或者多个,和一团泥巴,揉了又揉,坐在大门洞下的石阶上比赛摔泡儿。

就连狗都懒得多动一下,找个背阴处卧着去了。

院外树上的知了倒是特别的有精神,发出尖锐悠长声嘶力竭的叫声,这声音还特别密,仿佛有许多知了卯足了劲儿在要掀翻这午后的宁静。可是偏偏的,知了越是叫得起劲,越显得四周的安静。可也是,“蝉噪林愈静”,说的就是这个情景。

到了黄昏,鸡呀、羊呀、猪呀,各自回窝歇息了,人们却像充了气一样又精神起来了。

小孩跳皮筋、踢键子直玩儿到天黑了蝙蝠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了还不收场,凭着感觉凭着经验准确地辨识到起起落落的玩具。直到连模糊的影子也没了时,就去捉迷藏了。柴垛里、水瓮后、柜子底,没有他们不去的地方。最滑头的那个,就悄悄地蹲在捂眼睛的人身后,等被捂着的人终于被放开去各处找人了,他就安然地走出来坐在闲话的大人中间听热闹去了。

大人们就是爱凑到一起来说话。灯也不点一盏,那时候又不收电费,一只灯泡本来已经被拉出来挂在院子里了,他们也只在有活儿干时拉一下灯绳让它亮起来,一旦做完事,立刻就关掉了。想来是嫌那灯光燥热,又经常招得一群小虫子在灯泡附近飞舞不停。

要是周围村庄有放电影的,人们必定是奔走相告的。于是,小孩儿们,年轻人们就一伙伙地结伴而去了。你看吧,那乡村的路上,从东西南北,不停地有人走来,都朝向一个固定的地点。几个小时后,夜真是很深很深了,电影散场了,这些人又迅速地沿来时的路回去,归还天地间一份绝对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