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在湖上过夜。

黑旧的木头和发黄的老竹做的竹廊桥，通到湖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岛。岛虽小，却有花草灌木，不见大树。有栅栏和碎细卵石铺就的弯曲小径，通向四五间用木头筑成的屋，像别墅，却不大，通向一幢长方形的二层楼，是用老竹构筑的二层楼。楼很大。上面为客房，可住人，推开窗户，能览尽湖光水色。下面为餐厅，有大厅，有包间，有厨房。还未进餐厅，便嗅到乡间平日里的菜香野味，听到师傅嘶啦嘶啦做饭的声音，食欲竟然大增，有味津津不已，喉结不由自然蠕动。吃完饭，顺石径，踏木做的阶级，拂帘进木屋。外面看见沉幽老旧，里面却亦素朴简洁。对面的门，直通向湖里，有木做的观台把湖与屋隔开。台上有一古式木几，有竹椅两三支。可与家人喝茶聊天，面借柔凉清风，望幽幽湖水，仰观朗朗明月。或与友人静坐时光，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夏天里的闷热，激活了水草之间潜伏的细小蚊子，竟无声无息直落着于短袖的清白胳膊，细生生地痒，急忙拍打两下登阶回屋，关门，拉上雅致的落地窗帘，躲进小屋，独自成一体。天色还亮，夜很早，应该出去遛遛，关了门，过长长竹廊栈桥，观湖光景色。

远远地看，这个叫钓鱼岛的小岛，极像一只泊在湖里的老船。

听这里的人讲，这湖里还有三个岛，是天后岛、鸳鸯岛，桃花岛。

二

早晨是被鸟儿叫醒的。

是两三只鸟儿在叫，叫得细碎，急促，似乎有些冷清，但也婉转。

是耳朵唤醒眼睛的，涩涩地睁开，天早已露出光。湖上的早晨来得早。光，很静，很柔，很幽，不由让人想起久远的爱人。

窗帘遮不住，光从四处的细长缝里静静的涌来，让人没有了睡意。外面的鸟叫声更衬托出了屋里的静，静得让你更加清醒。细细地听鸟声，觉得很亲切，却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叫，也不知道鸟儿在叫什么，仿佛在说，看见光了吧？天都大亮了，还不起床？

鸟的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有好几种鸟在叫，有的栖在露台上，有的离开了树枝，有的在窗台上啄食，还有的在木屋旁边的芦苇草里谈情说爱。于是，便起床。也不看几点，时种已失去了意义，鸟声就是时钟。岛岸黑亮的木栏杆上湿湿的，沾满了露水。隔壁木屋的露台上有一汉子在钓鱼，默默地，望着平静的湖面，面带倦容，似乎一夜都未休息。靠岸的老式木船一动不动，仿佛还在沉睡。湖水深而幽，静静的，不见一丝的涟漪。湖对面树林层差婆娑，错落有致，橘黄的晨光剪映得十分幽美雅致。天色由橘黄、深黄、淡黄、淡白、浅蓝、深蓝，依次自然向高远辽阔扩大延展。

走在百米长的竹廊桥上，嘎嘎嘎的叫声吸引了我。几只白色的鹅正在桥上洗澡，它用黄尖的嘴，沾一下湖水，啄一下身上的污物，很仔细，很认真。我站住，静静地望着，心存敬意。在幽深的湖水衬托下，鹅们的身体白得发亮，发光。洗净了，似乎身也轻省了。它们悠然自得地飘走了。旁边一排杂色的鸭，望着它们，好像也心生羡慕之情。

上了湖边，我顺着湖边朝北走去。采摘园里很大，满眼浓绿的世界，有黄瓜、西红柿、卷心菜、白菜、西葫芦，还有葡萄。用手捏了捏那仿佛蒙上雾色的淡淡的绿小葡萄，硬硬的，没有甜蜜的感觉。还是荷花池里好，湖水荡漾，荷叶田田。可能是时间有些早，那些粉红色的荷花，虽然袅袅地立在一片淡绿的荷叶之上，却还是含苞待放，倒也亭亭玉立，羞涩含笑。让人想起古人“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的诗句。荷花池西边是一座简陋的观音堂。锈红色的长墙，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静静的院子里，有殿堂俨然，一中年僧人正在东房窗前给花盆里的细长兰花松土洒水，越发显得院里十分清静。

光慢慢变得白亮，光线有了润红。岸边的小道上陆陆续续有了人。有蹬着三轮车拉着农具往南走的。有夫妻骑着自行车迎着阳光来的。湖岸上又有了新来的钓鱼者，有的是父子俩，有的是兄弟俩，停车，拿工具，忙得有序而井然，惬意而轻松。我又朝湖的南岸走去。我想，我也不能辜负这湖上的大好时光。

三

湖上的夜晚，来的似乎也很迟。

坐上古色古香的老船上，扶窗伫立。黄昏的夕阳穿过岛上的柳树枝桠洒在湖面的倒影上，波光粼粼，仿佛摇曳不起的浓浓乡愁，稠得化也化不开。天空霞光万道，红黄蓝紫，云被装扮，逶迤绵延。天际线上树木亭台高低起伏，疏影幢幢，一点一点的红灯笼，在远处渐渐点亮了夜色。湖水也温柔多情，倒影成双，宽阔成天空偌大的镜子。船头，长发白衣少女飘然起舞，坐着得白翁诗人回眸含笑。满船的人欢笑着，被天上和湖里的彩霞映红了脸，羞红了热闹的心。

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亮，召唤着深蓝色的夜空。

夜色中，圆月透过薄薄的雾照着，摇摇晃晃的摆渡，把我们摇呀摇到了寂静的桃花岛上。

桃花岛上浓黑深绿，让人充满神秘。树林中一片狭长的草地上，篝火咯吱咯叭地燃烧着，舒缓的轻音乐美妙着幽深的夜色，人们坐在一排长长的木桌旁，吃着凉沙的西瓜，捂嘴欢笑。有唱歌的，有朗诵诗歌的，有说笑话的，不会唱不会说不会朗诵的，被主持人点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上去走两步，让大家逗着乐。主持人是本地的一女作家和市里电视台的一男记者，都是被突然点将登台的，当然不像董卿朱军知性而大气，事先又没有搭套和彩排，自由而散漫，随意而幽默，全凭平日的素养与临时的机智，音响的故意使坏，漏洞和疏忽似乎不时添乱，闹腾的晚会哭笑不得。篝火的吱声少了，光亮弱了，也就是这种晚会最难办的时候，江郎才尽了，只好击鼓传花。用个纸杯当花传递，瘟神似的，被人们笑着避而远之，纸杯被人欺负瘪了，自然有被撞上了。歌唱得夜莺似的，还是美声，大家瞪圆眼说，这家伙潜伏太深。舞跳得腿还有些抖的，还呲牙咧嘴，大家笑得说不出话来。地上的露水多了，晚会也该结束了。露水润物，也润心。看见圆圆的露珠，忽然想起了诗人海子的《房屋》：“你在早上／碰落的第一滴露水／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你在中午饮马／在一枝青桠下稍立片刻／也和她有关／你在暮色中／坐在屋子里不动／也是与她有关……”

湖上的夜色，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人安静下来，便觉得人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烦躁。心里，便慢慢地放下了很多东西。犹如此时拂面的清风和明月，谁要要去吧，谁拿拿去吧，不必追逐，不必比赛，多么随心，多么自在。

四

湖，叫世泰湖，是汾河边上的一个生态湖。汾河是山西的一条老河，古称“汾水”。《诗经》里有《汾沮洳》，曰：“彼汾一曲，言采其桑”，“彼汾一曲，言采其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