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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病

□ 刘剑恩

2018年09月17日 10:22:05 编辑:

中午正在吃饭,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从昨晚睡下后到现在没起来,怎么叫都没反应。我的头“轰”一下,感觉坏了,不好的征兆。老父亲之前就有脑梗的老毛病,三个月前刚刚出院,这段时间感觉后期恢复的还算可以,但是,毕竟父亲年届八十,病情的发作都随时有可能。我一边跟二哥安顿抓紧就近叫个救护车先往医院送,待我吃完饭立马出发直接去医院。

剩下半碗饭,突然间没有了食欲。我强撑着嚼完,感觉味如嚼蜡,木然的吃不出一点味道。随后,简单收拾后,便往老家县城赶。经过半点多风尘仆仆的驱车,我与大哥相跟着赶到了父亲所在的医院。于是开始联系医生,办理住院手续,然后再拿着各种检查单子楼上楼下来回不停地跑着。检查结果不出所料,脑出血并附带陈旧性脑梗。

父亲躺在病床上这会已经不会说话了,眼睛无意识地好长时间睁合一下,意识时而有点清醒时而处于昏迷。医生说,这就是典型的脑出血症状。

忙完检查后,我期期艾艾地走在充满着福尔马林味道医院的走廊,感觉到莫名的恐慌感。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父亲布满老年斑的面庞,偶尔张开已经掉光了牙的干瘪的嘴打着哈欠,眼睛始终闭着。我摩挲着父亲长满老茧的手,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老年人的味道,心里的悲伤油然而生,父亲这次病说不定真的很难迈过这个坎。

父亲在七年前就曾得过脑梗,住院治疗后恢复状况良好,后边也不大注意跟进治疗。但是,最近两年,精神慢慢大不如从前,眼神暗淡无华,常常一个人发呆或恍惚着。每次我回到家看望他的时候,父亲总是用着缓慢的语言跟我小心翼翼地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母亲性格大大咧咧,常常对已经有了孩子脾气的父亲因为小事而念念叨叨地不停抱怨。耳聋的父亲看着母亲的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讨好地看着母亲,嘴里嗫嚅着可能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每每此时,我心里就升腾起无限的酸楚和凄苦。我真的害怕有一天,站在父亲面前,父亲却一脸茫然地问我:“你是谁?” 我最大的痛苦来源于对父亲的病痛爱莫能助。但,父亲真的连说话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以后的日子只能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有时候,我不相信父亲就这么病倒了!父亲年轻时也曾威风八面,担任过村干部,帮助全村人营舞过村里几百亩农田每年春夏季的引水上山工程,让全村平整后的土地都得到了黄河水的灌溉。父亲不辞辛劳、无怨无悔,为村里的水利奔波着,在一次出去购买水泵的途中,出了车祸,一只腿被撞成粉碎性骨折。父亲随后靠着一瘸一拐的双腿,把我们姊妹五个拉扯大并成家立业。可如今,他可能永远躺在床上不会再说话了。

我刚走上工作岗位那会,曾暗下决心,要辛勤工作,让劳苦了一辈子的父亲早日离开土地,住在崭新的楼房里养花喂鱼、含饴弄孙。饭后能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在广场里打太极、赏夕阳。哪怕像邻居的老人们那样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晒晒太阳也好。待我有条件的时候,极力动员过父亲到城里居住,但父亲和母亲故土难离,割舍不下老家的点点滴滴,老大不愿意走出村里。然而现在,这一切更成了奢望!父亲病了,似乎要淡忘这个自己当年曾何其热爱和奋斗了大半生的热土,还有身边他爱着的亲人。

忙乎过住院后的两天,待父亲病情稍显稳定后,医院里暂时由大哥和二哥照应,我抽空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拿钥匙刚开门,就听到9岁的儿子问:“爸爸,爷爷的病情怎么样?”我突然间悲从心生,感觉好像听到父亲平日里惯有的那声标志性的咳嗽声沉重地落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心头一颤,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懂事的儿子看见我沮丧的神情和红着的双眼,赶紧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双腿,稚嫩的双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以这种特有的方式抚慰着我。我蹲下身子,也紧紧地抱住了儿子。

这就是中年。父母渐老,孩子太小,家里上上下下,全是自己最需要照顾的人。看着年迈的父母,看着年幼的孩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没有理由去退缩,没有资本去哭泣。人到中年,会感到一种叫坚强的责任,你扛着,才有了家的脊梁。

父亲病了。曾经像山一样巍峨的父亲,已经被岁月、子女磨平了峰顶,只剩下峰峦秀丽、回源深沉,我只希望虽然父亲病了,但仍还是那座具有精神力量的山,至少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