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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诗韵醉长安

□ 梁晓芳

2020年04月12日 10:02:13 编辑:

初春深夜,乍暖还寒。繁忙的工作结束,终于有了片刻独处时光。静静坐在橘黄柔灯下,沏一壶清茗,氤氲的热气里翻阅着一本《唐诗别裁》,在卷帙浩繁的诗歌世界中,细细倾听千年之外钟鼓的声音,便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在唐朝,从朝堂到市井,从边塞到田园,无论是胡姬酒肆里奔腾欢快的旋舞,还是春闺梦中无声滴落的泪珠,无不吐露着诗歌的芬芳。那些才华横溢的诗人饱蘸笔墨,书写了整个大唐的气韵。在雨夜,在江湖,诉不尽相思与惆怅。他们有的忧国忧民,登幽州台,满目悲伤吟诵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们有的潇洒放逸,一壶浊酒入肚,就有“君不见,黄河水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魄;他们有的痛恨官场,一心想着能“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在田园之中做个隐士;他们有的胸怀家国情怀,在荒凉的塞外,大敌当前怒目一睁,吼出了“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磅礴壮志。

我羡慕唐朝诗人的胸怀、浪漫和想象力。既能与月对饮,与影共舞,也能躺在夜凉如水的天阶,遥看牵牛星。可以言志,可以咏物。那些绝句穿越千年,至今还为人反复吟诵。表达心意时我们说“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思念爱人时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诉尽了衷肠;登科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满眼看去都是功成名就的恣意放纵;贬谪出京后,浔阳街头一曲琵琶行,两行失意泪,真心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连那“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皇贵妃和胡天八月千树万树盛开的梨花,虽早已埋在时间的尘土之下,却依然令人神往……

唐朝是诗歌的国度,从帝王将相到引车卖浆之徒,无不以能诗为荣。尤其是在自由开放的气息下,无数风流才子,迁客骚人脱颖而出,他们吸日月江河之精华,贯天山云海之气势,造就了一派生机勃然,异彩纷呈的气象。

回首初唐,诗歌创作延续着南北朝绮丽浮夸的文风,直到一群少年天才的闪耀登场,才扭转了局面。这群少年,带着汉魏风骨,把唐诗从宫廷台阁引向市井和塞漠。他们以王勃、卢照邻、杨炯、骆宾王为代表,被称为“初唐四杰”。有意思的是,这四位诗人,命运轨迹很相似,都是在孩提时便显露出极高的文学天赋,少年时一入仕就英气勃勃,敢为天下先。可又在短短数年间接连横遭不测,如彗星闪耀,倏然消失的历史的星空里。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初唐四杰的成就是有限的,但他们留下的诗词如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慢慢汇入大河之中,到了盛唐,便如长江滚滚而来。

于是,在盛唐,李白配合着时代最强音,以天纵之才,毫不费力地把诗歌推上了照耀千古的最高峰。

李白少时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他饱览无数山川美景,留下了不少名篇佳句。壮年时,以一介布衣入京城,依然不改浪荡本性,他吟唱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而入翰林院,却迷失在京城的官场中,整日与酒友相伴,高呼“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如此“不务正业”,果不其然遭到了唐玄宗的冷落。入仕一年心灰意冷,潇潇洒洒一壶酒后,留下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绝句归隐江湖。

李白作诗做事洒脱自然,来时兴致勃勃,走也坦坦荡荡,因为在他的身上,凝聚了唐人的自信、进取、豪放、追求平等、傲视权贵、甚至略显天真的真实性情。这些,都是盛唐精神的代表。

如果说“诗仙”李白跟随盛唐的国运一路高歌猛进走上巅峰,那么,同样伟大的“诗圣”杜甫,则是从这个巅峰上慢慢走下来。

开元末年,盛极一时的唐王朝终于酿出了“安史之乱”,这一场延续了八年的战争,把大国风范打得七零八落。杜甫的诗里再也唱不出理想和浪漫,一首“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如泣血杜鹃,悲凉之极。眼看着盛唐气象破灭却无能为力,这种心情又有谁人能解?

时光如梭,渐渐地,大唐国力回升。于是白居易来了,韩愈也来了,他们带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新乐府运动。白诗的浅切平易与韩诗的奇崛险怪双峰并峙,使唐诗呈现出又一个气象万千的新天地。

白诗多以讽喻诗见长,《卖炭翁》里“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一针见血道出了统治阶级荒淫无道。长篇叙事诗《长恨歌》八卦了唐玄宗和杨贵妃后宫秘事,述尽玄宗的好色荒淫和杨贵妃恃宠而骄。到晚年,白居易被贬谪出京,浔阳江头一曲琵琶后,委屈也好,悲愤也罢,所有的不得志,满眼的世态炎凉,瞬间奔涌而来。这才有了“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号称“诗魔”,原本明心见性,奈何执念太深,遂一诗成魔。

如果把唐诗比作花木,那么初唐是含苞待放;盛唐,自然是吐露芬芳;中唐是残花,开到荼蘼;晚唐则如雪后的寒梅,依然高洁的挺立着。唐朝末年,藩镇割据,民不聊生,连诗歌中都透着颓然和绝望。然而,即便是堕入黑暗,依然有一批青年诗人崛起,成为耀眼星星,照亮晚唐的颓靡,使晚唐诗风摆脱了没落之气,重现生机。

这批诗人里,最著名的就是被称为“小李杜”的李商隐和杜牧。

李商隐登乐游园,在落日的余晖下低吟着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与其说是在感叹自己平生的不得志,倒不如说他在感怀大唐王朝的日暮穷途。杜牧过华清宫时,看到乱世纷争皆因盛世过于奢华,发出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思索;烟雾蒙蒙的寒夜里,他夜泊秦淮酒家,听着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想到大唐早已国将不国,痛苦吟唱一曲“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最终,“小李杜”惊鸿一瞥结束了晚唐的悲歌。在这之后的一千四百多年里,再也没有一个朝代的文学能超越唐诗的伟大。毕竟,你见过了无垠大海,再奔腾的江水也会觉得有尽头。大唐虽然离我们远去,风骨却早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中。那些灿烂的诗篇依然在闪耀,那些才子们的风流绝句依然能与我们共情。浩渺如烟海的唐诗,给予我们灵魂深处的愉悦,同时,也拨动了时光之外我们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