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梁 瑜
春日的午后,细细读过《贺昌烈士》一书,我驾车来到柳林县城郊区五里之外的贺昌村,探访贺昌将军的故址和遗迹。贺昌的纪念碑高高矗立,空寂的广场被四周屋脊无言地围拢,愈加空旷。一位老人告诉我,几十年了,这个地方一直就是这样,孤独而挺立。
贺昌五岁而启蒙入学,至二十九岁牺牲,就是这样一位文弱书生,在华夏沉沦,帝国主义虎视眈眈之际,拍案而起,投笔从戎。矜气节而尚勇毅,当书和剑到了一定时候,便如解牛的庖丁,身边万物皆可为刃,手断合抱巨木。我想所谓的剑气杀人,那庶几近乎贺昌革命气节的境界,他以浩然之气,以柳林枣乡特有的那种忠烈血勇,虎口一吐,就是半部凛冽的山西革命史,苏区战争史。
当时,时任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的贺昌将军,早已看到了李德、博古等在军事战争中的指挥错误,作为红军高级将领,他提出了“把发展游击战争提到政治工作最高点”的观点。在领导层内,他也几次对博古等人提出建议和批评,然而这种建议被掌握大权的领导人称为退却主义、逃跑主义。贺昌只能保持沉默与服从。
当时的情况是,出发长征的是红军主力,留下来的多是老弱病残或犯有错误的同志。作为留守苏区分局主要领导之一的贺昌,不可能没有不安的感觉。出发意味着生机,留下,则意味着选择死亡。作为坚定的共产党人和红军干部,革命性纪律性决定着贺昌,不论多么委屈,多么不情愿,也要留下来,义无反顾地继续革命。
那是何等苍凉的一幕景象呵!负有腿伤的贺昌将军手拄木棍,伫立在云石山路口为远征的主力红军送行。与博古、李德、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毛泽东、朱德,与一位位长期同甘共苦的同志一一握手道别,话是极少的,心却是滚烫的。红军队伍肃穆安静,悄悄地开拔,慢慢地融入远方苍茫的暮色之中。秋风瑟瑟,落叶萧萧,走的人,留的人,心中涌起的都是对于前途莫名的怅惘。而留下来的人所面对的,还有即将到来的更为惨烈的生死考验。留守者中,除了贺昌,还有项英、陈毅、毛泽覃、瞿秋白。
于是终于有了五路突围中的那一幕:当年3月9日,国民党军向红军突围部队所在的上平村发动大规模进攻,贺昌将军、周建平大队长带两个营(实为五个连)作为先锋部队率先突围,当弹尽粮绝的红军战士看到贺昌将军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个个如虎入羊群,撕咬腾挪,拼杀声惊天动地。
仁风山区与会昌河之间,贺昌率领先遣军在枪林弹雨中反复拉锯冲杀,从黑夜战至白昼,将打散的部队收拢到会昌天门嶂。10日,贺昌将军率领部属再次与敌展开激战,天门嶂山上山下,枪声大作,部队很快被打散,山岩边、沟溪畔、从林中,倒下了大批英雄战士的身躯。腿部已经负伤的将军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之中。
当贺昌从昏迷中醒来,他看见凶恶的敌人已嗷嗷尖叫着逼近他的身旁,“抓活的,抓活的”,一片鬼哭狼嚎。贺昌将军是断断不能做俘虏的,他高呼一声“红军万岁”,用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入了自己的胸膛。
贺昌将军临死前的“红军万岁”,是一种革命的信念,更是一种悲壮,还没有看到敌寇溃败,大地光复,自己却舍命疆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在想象中复原将军捐躯时的行迹,仰天试问苍穹,将军临殁时的日日夜夜,他可否听到故乡黄河的波涛声声,可否想起了故乡的枣香阵阵,枣果沉沉?异乡的南国,无命亦无憾的英雄伫立在历史的西风残照里,那一阙血色风景画上后人的心头,何等凄凄,何等悲壮。多少次血沃中原后,寒凝的大地终于发出了星星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