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 化

清官廉吏于成龙——

直隶新政(四)

□ 文/图 闫卫星

隆重赏赐

于成龙那天离开皇宫后,康熙皇帝很感慨地对身边的经筵日讲官员说:

于成龙起家外吏,即以廉明著闻,公式陟巡抚,益励清操。凡在亲戚交游请托者,概行峻拒。所属人员并戚友,间有馈遗,一介不取。朕甚嘉之!知其家计凉薄,特赐内帑银一千两、朕亲乘良马一匹,以示鼓励。

意思是,于成龙在基层工作的时候,就以廉明著称,逐渐做到巡抚这样的大官,越发砥砺自己的清廉品德。亲戚朋友请托办事,一概严厉拒绝。下属官员和亲戚朋友偶尔馈送礼品,他也丝毫不取。听说他家境贫寒,我特此赏赐他内帑银一千两、御乘良马一匹,以示鼓励。

看来,康熙皇帝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于成龙很多信息。于成龙到直隶上任以后,离家乡已经很近了,亲戚朋友往来很多,请托送礼的人也很多。于成龙仍然坚持了清廉原则,顶住了情面压力。

二月十二日,翰林院掌院学士库勒纳和一等侍卫对亲,奉旨赶到于成龙临时居住的地方,将皇上赏赐的一千两内帑白银和鞍鞯齐全的御乘良马,正式颁赐给于成龙。(内帑白银,是指皇宫内部的经费,等于是皇帝的私财,区别于户部管理的国库财产)

二月十八日,大学士明珠又和库勒纳、对亲等人,将康熙皇帝亲撰亲书的诗卷,颁赐给于成龙。然后,明珠等人领着于成龙到康熙皇帝的“行殿”叩头谢恩。当时皇后下葬,康熙皇帝夫妻情深,也离开紫禁城送葬来了,所以住在“行殿”。

康熙皇帝为于成龙撰写的是一首五律诗,诗前还有序言。全文如下:

直隶巡抚于成龙秉性淳朴,廉介夙闻,朕心嘉赖。俾典节钺,保公式畿辅。唯能激浊扬清,始终如一。清洁之操,白首弥励。真国家之所重,人所不能也。兹来陛见,爰赐以诗,用示鼓励之义,且以风有位焉。

自昔崇廉治,勤思吏道澄。

郊圻王化始,锁钥重臣膺。

政绩闻留牍,风期素饮冰。

勖哉贞晚节,褒命曰钦承。

序文和诗句的意义没有太深奥的,就是赞美于成龙的清廉勤政,勉励他继续努力,保持晚节,同时借此劝诫其他官员,要向于成龙学习。

三月十四日,于成龙完成了安奉皇后梓宫的任务,回京复命。这次康熙皇帝没有召见他,只命他在宫门谢恩。同时传旨,再赐御乘良马一匹。于成龙领了马匹之后,感激不已,再次请求当面请安。康熙皇帝派人送出茶来,请老巡抚喝杯御赐的茶,然后就回保定府办公去吧。

于成龙带着皇帝赏赐的两匹御马、一幅诗卷、一千两内帑银子回到了直隶省会保定府。两匹御马,大概是留着自己乘骑了。那一千两银子,有记载说是捐出去买粮赈灾了,也有记载说回籍葬母时用了一部分,周济贫寒族人用了一部分。

根据另外一些记载,于成龙赴京办事期间,见到了神交已久的魏象枢,并向魏象枢请教“为政之道”。魏象枢说,为政之道最重要的是“振饬风纪,移风易俗”, .于成龙把这八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振饬风纪”就是整顿官场秩序,“移风易俗”就是改良民间风气,于成龙后来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根据魏象枢写给于成龙的挽诗“历尽平生一语无”,两人应该没有直接见面说过话,但私下通信是有的。魏象枢的文集中,保留了一封写给于成龙的回信。

雄县陛见

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九月,皇帝到直隶境内巡察各地灾情,在霸州境内曾经下令全部蠲免受灾地区的赋税。后来,皇帝又巡察到了保定府境内的雄县。康熙皇帝是满洲人,喜欢骑马打猎,带着侍卫们捕获了很多猎物。正好直隶巡抚衙门的“笔帖式”朗图到“行殿”办事,皇帝就赏赐了一大堆猎物,命朗图带给于成龙,并同意于成龙带属员来雄县陛见。

九月十日,朗图带着御赐物品回衙,于成龙设香案谢恩。赏赐的猎物有:鱼二包、麂一只、兔二十只、雁二只、名为“孤汀”的水鸟五只。于成龙将御赐物品分赏给保定城内的文武官员,让大家均沾皇恩。

随后,于成龙带着直隶守道参议董秉忠、巡道佥事吴元莱、保定营参将张玉麒赶到雄县“行殿”见驾,又被皇帝赏赐了一顿御膳。于成龙自己,另外得到一件皇帝御用的银鼠褂,一瓶御用奶酒。另有记载说,奶酒其实是赏了两瓶,皇帝也知道于成龙爱喝酒。御用奶酒,自然比于成龙平时喝的酒强多了。对康熙皇帝来说,拿几件东西赏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对于成龙他们这些封建时代的官吏来说,确实是天大的龙恩。

会见结束以后,康熙皇帝要出发,于成龙带着随员送驾。当时,皇帝已经上了马,回头看见年老的于成龙步履迟缓,还没有走到跪送的位置,就特意勒住缰绳等了一会儿,让于成龙等人从容行礼,然后才扬鞭而去。这个细节,也被在场的人认真记录,后来被于氏后人多次提起,认为是皇帝的特殊恩典。

不过,这次君臣相会,并不只是吃吃喝喝,更重要的是谈了直隶的治理情况、民间的受灾情况,还有于成龙多次上疏汇报过的驿站工料问题。皇帝经过实地考察,听从了于成龙的意见,蠲免了更多地区的赋税,适当增加了驿站的工料,帮直隶解决了很多的实际问题。

这个“龙恩”才是最实惠的。

蒙冤得官

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十二月十八日,康熙皇帝恩准于成龙三个月假期。65岁的于成龙回想五年前,自己在黄州闻知老母亲去世,本想请假归葬,无奈军情紧急,政务繁忙,被夺情留任,致使老母一直停柩待葬,未能入土为安。而今,皇恩浩荡,皇上赏赐老夫人全葬银两,终于可以回籍葬母。 .那一千两银子,朝卿拿出一部分,自作主张,买了果脯、酱肉、烤鸭等吃食,还买了绸缎布料,又定制了十来个木箱,把老爷从广西、四川、湖北、福建等处带来的纪念品——那几个装了红土黑土的陶罐换下,以防长途跋涉, 路上颠碎了不好收拾。看看行期已到,于成龙奏明皇上,就上路了。二十年一别回家乡,真是归心似箭,感慨万千。主仆一行,从保定出发,经固关,进山西,直奔永宁老家。

却说布政使索伦,见于成龙车子上装了十几个崭新的木箱,起了疑心,莫不是为遮人耳目,将黄金白银悄悄带走,可于成龙为官一生,颇具清名,连皇上也多次褒奖,他哪来的黄白之物?或者那清廉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这样,他就是欺君,便不死,那巡抚也做不成了,顺理成章该我递补,倒是桩美事。索伦这样一想,就激动起来,仿佛看到直隶巡抚的宝座在向自己招手了。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追上于成龙,打开他的箱子,只要拿到赃证,事情就好办了。截住于成龙不难,但要查验他的行李,是件挠头的事,无缘无故,他怎么肯让查验?何况他是巡抚。他快速地思索着,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就说有人检举,说他将赈灾的银子私运回家,我身为一省藩司,不得不来查验,以正视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消除别人的怀疑,还他个清白,并非与他为难,他有什么不愿意?想到这里,索伦叫了两个心腹仆役,带二十兵丁,骑快马来赶于成龙。

于成龙主仆走出二三十里,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回头看时,有数十骑正急驰而来,为首一人,却是布政使索伦。见他回过头来,老远便喊:“于大人留步。”于成龙一见,不免心中疑惑。想他匆匆赶来,一定有什么急事要办,遂迎上去拱手:“藩台大人,着急赶来,莫非有什么大事?”索伦勒住汗流浃背的坐骑,就马上还礼道:“于大人,真对不起。你走之后,便有人来藩司告状,说大人欲将一车财宝送回家去。本司斥之再三,那人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没奈何,只得前来查验一下,以正视听。”听得索伦这样一说,于成龙非常惊讶,他回籍葬母,奉有圣旨,可是索伦说这是公事,非查不可。一个要查,一个不许查,两家起了冲突,于成龙的随行役使与索伦的兵丁一番混战,索伦败下阵来。索伦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有生以来从未吃过的大亏,这一气非同小可,带着残兵败将决心进京去告御状,叫皇上来收拾这个“嚣张跋扈”的于成龙。他一口气跑进京城,把人马留在城外,独自一个直趋午门,往下一跪,放声大哭:“哎呀呀,我的万岁爷呀,于成龙侵吞公帑、搜刮民财、殴伤大臣,难道就没人管了吗?哎呀呀,不得了了,世上还有个说理的地方没有哇……”

康熙皇帝正和大学士明珠在御花园赏菊,听说直隶布政使在午门外痛哭,有些扫兴,不高兴地道:“着他进来回话。”索伦进来,康熙道:“讲。”索伦抬起头来,义愤填膺地道:“于成龙返家葬母,带了十几个崭新的木箱,有人检举,说里面装着他赈灾时侵吞的公帑,奴才为澄清事实,请求开箱查验,于成龙做贼心虚,死活不从。这且不说,竟还指使恶奴,把奴才手下围住殴打,当场将奴才殴至出血。皇上,他于成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赈灾的公帑难道可以随便侵吞?朝廷大臣想打就可以打吗?你可得给奴才做主哇……”“哈哈哈……”康熙听着听着,竟放声大笑起来。索伦不知所以,胆怯地俯伏下去。明珠不解地叫了一声:“皇上。”康熙止住笑,来回走了几步,看着索伦道:“于成龙侵吞公帑,嗯?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为赈灾卖掉坐骑,日食糠粝,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怎么会侵吞公帑?你无中生有,给他栽如此罪名,岂有不挨打的,活该。”索伦听得憋气,却不敢反驳,煞白着脸,虚汗直流。明珠见状,颇有不平之意,躬身道:“皇上,于成龙素著清名,着实不假。奴才思索,依他的境况,不该有十几个箱子带回家去,那里面装着什么,确实可疑。”康熙不相信地看着他:“莫非大学士也怀疑于成龙的人品?”明珠道:“索伦身为布政使,有人检举,开箱查验乃是正理。他如何不许查验,还将人殴伤!依奴才之见,说不定真是带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做贼心虚。”康熙见说,不觉叹道:“于成龙树大招风,惹人妒忌,这其中有朕的一份不是。好罢,朕就依你们之说,查验于成龙行李,叫你们亲眼看看于成龙清廉与否。来人。”于是由康熙帝亲点,由对亲、明珠、索伦带领禁军马队,立刻追赶于成龙,查验他的全部行李,若有私货夹带,即刻拿进宫来,交刑部依律处置。若无夹带,命他就地住下,听旨定夺。

于成龙主仆过了井陉,行至娘子关前,踏入山西境内,明珠等人追赶至此,说明来意,索伦带领兵丁扑向行李车子,把朝卿买的烤鸭、酱肉、陈年老酒、布匹等物接二连三地扔到地上。酒洒了,肉泥了,布匹等物也被抛了一地。于成龙主仆在一边看着,气得发抖。明珠、对亲只不开口。十几只木箱被一个个抬下车子,兵丁将腰刀插进木箱,撬了开来。却见久已风干的红土黑土化作烟雾,弥散开来,呛得他们“连连”咳嗽,四散退开。索伦一见,不觉愣了。尘土飞扬中,非但不见金银珠宝,就连一个铜钱也看不到。大学士明珠脸色发白,满脸尴尬,强作镇静地道:“于大人,千里迢迢,带这些东西回去,不知是何用意?”

于成龙道:“下官历任粤川楚闽,岂能不贪些财宝,刮些地皮!”明珠、索伦听到这话,满脸尴尬。

康熙得知真情,着对亲带两江总督的仪卫,娘子关宣旨,遂破格擢升于成龙为两江总督。命于成龙葬母事毕,即行赴任。

索伦因妒贤嫉能,屡生事端,连降三级,调任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