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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冬夜暖

□ 刘峰

2022年12月18日 09:31:23 编辑:

天一转寒,远在异乡的我,又梦见旧时的那一具火炉,红通通的炭火,在冰蓝色的冬夜,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雪似故人来。在我的记忆里,它来之前,总会有一些征兆:天空,已难觅见山鸦的影子,远远近近的树,宛如冻干的水墨。一村狗儿集体噤声,似乎有大事发生,阒静的空气里,仿佛有电流穿过的嗡嗡的幽微之音。

见状,父亲不慌不忙从仓房里取出火炉,顺手从檐下抽出几根木炭,又从早准备好的一条麻袋里抓出一把刨花,点燃了冬天第一炉火。

炉,是红泥小火炉。我出生的那一年,正值寒冬。为了让降临人世的我,感受暖暖的爱意,父亲选择一个晴日,去南山坡挖了一筐红土,经过晒干、浸泡、练泥、制坯、晾干、抛光、焙烤等一系列工序,一具呈石榴红的火炉就横空出世了。

经过一年一年的煅烧,它的色泽,次弟转为杏子红、杨梅红、胭脂红、玫瑰红,变得莹润、饱满、透亮起来,而且在表面起了一层包浆,弥散着一缕淡淡的陈旧的芳香。

烤火的燃料,是松、柞、柏、枫、栎等山树烧制的木炭。山深多树,杂木繁多,故乡自古就有伐薪烧炭的传统。每一年大雪封山之前,父亲会进山一次。白天,父亲挥汗如雨伐木,一到黑夜,山影如巨兽,他守着一窑炭火,仿佛一个孤独的野人。当他挑着两座小山似的木炭归来时,被烟灰染黑的他,像从煤窑里走出来的似的,看着令人心疼。

家有火炉不觉寒。炉子虽小,但热力十足。炭,在燃烧过程中,没有一丝烟儿,状如红铁,通体透明,悄无声息,尤为静谧。围坐在炉子周围,一家人其乐融融。火光,宛如绚丽的晚霞一样,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庞,沁入人的每一个毛孔。此刻,所有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与舒坦。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那些雪夜,围着一炉火,我读了不少书,其中有《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三侠五义》《说岳全传》。雪声,滤去了外面世界的聒碎,将心擦洗得清澈见底;雪光,映在窗户,与室内灯光交相辉映,令人满目清凉,神清气爽。

读着读着,偶尔抬头,但见窗外,雪花簌簌,积雪莹莹,竹影摇摇,有一种清绝意味,再看小屋之内,炉火熊熊,书卷叠叠,热气袅袅,有一种微醺情状。此刻读书,清寂怡人,清暖游脉,最慰我心。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此时,母亲会在炉上炖一锅美味。从梁间割下一刀腊肉,从檐下取来一挂干鲜。浸洗后,丢入锅里,添上水,慢慢炖。橘色光影里,美味在锅里咕嘟咕嘟响着,一双双筷子起起落落,烫烫地送进嘴里。有时父亲高兴了,会抿几口小酒,化作一脸的开心、幸福、满足。

火炉的暖光,还会吸引山中的“客人”。当沉浸在书中时,偶尔会传来窸窸窣窣的敲窗声,伴随着吱吱的叫唤,原来是松鼠前来拜访啦!

为了招待客人,我拿出花生、瓜子、薯片撒在院中的雪地上。顷刻,院墙出现了一只。过了片刻,墙上又出现了几只。见我友善,小精灵们纷纷跳了下来,蹲在雪地,竖起毛茸茸的棕色尾巴,用一对前爪捧起食物递向小嘴,咯嚓咯嚓地啃着,让人心生爱怜。

一具小火炉,就这样传递了温暖,凝聚了亲情,绚丽了流年。在异乡漂泊的日子,它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给我温暖、抚慰、勇气。多想,在下雪之前赶回家,从老仓房里翻出它,慢慢燃起一炉火,然后,静静地坐门口,等着一家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