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政教专刊

昔日“蜀道”难 今朝变通途

□ 赵处亮

唐代大诗人李白有诗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四十多年前,我就经历了两次“蜀道难”。

第一次“蜀道难”是在1969年盛夏。16岁风华正茂的我跟随50多岁的母亲从孝义县城返回村里,出行方式是“半火车半步行”。当时孝义县城通往西部山区还没有油路,更无公交车和小轿车,偶见有拉煤的马车和几只骆驼载物入山,总能引得小孩子们追赶围观。好在孝义西部山区兑镇河沿线有几处大型国营煤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便有了南同蒲铁路介西支线,这条在孝义境内38公里长的铁路线上一日一趟驰骋的列车,便成为孝义西部山区人们往返县城和外部世界的唯一交通工具。西房庄村位于下堡河北岸,距县城60公里,欲往返县城,需沿着下堡河滩步行20里,再翻越二夹子山才能到达兑镇火车站,所以就有了“半火车半步行”之说。

那次我和母亲在孝义县城一上火车,就是大雨倾盆,好在列车到达兑镇车站后雨停了,我们母子开始了30里路的艰难跋涉。横在我们面前的是高高的二夹子山。且不说山上的一条蜿蜒土路, 坑坑凹凹, 泥泞路滑,单说从山上沿路冲下来的一条水流,仿佛是故意阻挡我们母子上山。我右手紧紧地搀扶着母亲的左臂,尽管是上一步退两步,尽管布鞋都已经成为泥水鞋,但我们终于还是登上了二夹子山顶。满以为上山之后大功告成,但这时才真切体会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 。人往山下滑,水流推你走,尽管我紧紧地搀扶着母亲,母亲还是摔倒了,连我也一起拽倒,母子俩摔得手上身上都是泥巴,最后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终于下了山。下山后面临着的是更大的挑战。刚下过雨,昔日平静的下堡河汹涌澎湃的山洪咆哮而下,滔天的洪峰夹杂着数不清的树木杂物,站在河边的我对母亲说: “妈,咱们怎么办?”母亲说:“孩呀,自古水火无情,山水推的是犟拐拐呀!”母亲说,多少年来这下堡河由于人水同道,人水争道,就有犟脾气的人不听劝阻执意过河被山洪卷走,也就有了“山水推的是犟拐拐”之说。

这发洪水可不是一时两霎就能停息的,眼看日落西斜,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吧!我在河对面的胡家窑村刚刚上了三年初中,每周从村里到学校往返步行一次,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我便带着母亲沿着河南岸向西,在泥泞的庄稼地里行走,一直走到下堡镇。因我们村在西北方向,不过河是不行的。好在这时候山洪平静了许多,我不由分说地将母亲背起来,淌着齐腰深的水流,一步一步淌过了下堡河。过河了,我看见母亲眼眶湿润,声音哽咽: “孩呀,妈这就指望上你啦!”我说: “妈,我小时候您不知背了我多少次,俺今天才背了您一次,算得了什么?”母亲的嘴角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一晃半个世纪过去,尽管母亲早已作古,但她那句“指望上了”的话仍言犹在耳,激荡在我的心头。

第二次“蜀道难”是在1972年12月,19岁的我已经是大小伙子一个。我志愿报名参军,经过政审、体检,被批准入伍。我从西房庄村里到汾阳城向我二哥、二嫂告别的征途成为我最深刻的记忆。那时候,山区交通不便,也没有汽车,往返120里山路,又只有一天空余时间。大冬天的山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不认识路怎么办?不要紧,去汾阳一直朝东,返回来一直往西,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大方向没错就行。隆冬的天黑得早,下午往回返时,越走越黑,当爬上一座山时,我才体会到“天黑的如锅底” “伸手不见五指” “寸步难行” ,这些都不再是写到纸上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我在懵懵懂懂中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幸有一老农上山,我才知道自己是夜栖在汾阳县石庄镇阳泉村的东南山上。按正常路线,我已经向西北方向多走了20里路,我再向东南方向返回去,往返120里的路线竟成了160里。次日上午到家后,公社干部和接兵部队首长已经在我家等候了。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手机电话,见到我焦急等待了一晚上的母亲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件事今天回想起来,仍为自己当年的大胆、豪放和敢于吃苦的精神所惊叹!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近半个世纪过去,地覆天翻。昔日桀骜不驯的下堡河,早已被整齐的河坝规范在河套中,长达30里的下堡河,竟有十来座石孔桥通向南北。放眼下堡河北岸,一条宽阔的二级油路340省道直通孝义和汾阳市区,水路、车路、人路真是一片“大路朝天,各走一方”的景象。昔日陡峭泥泞的二夹子山路,如今已经是车辆穿梭的宽阔油路。位于340省道北侧的西房庄村, 一条乡村油路横穿村中南北,南接省道,省道上每隔10分钟便有公交车穿梭,乘公交去孝义市区半小时即到,去汾阳市区也就是一个小时,一日打几个来回根本不成问题,我当年的“飞毛腿”再无用武之地。每当我乘车行驶在下堡河边的省道上,总会想起当年我和母亲的艰难跋涉。我想,如果母亲泉下有知,慈祥的脸上一定会乐成一朵花。

(作者系孝义市残联原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