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冯海砚 梁英杰 通讯员 肖继旺

一名乡村医生，一个全科医生助诊包，一辆电动车。

这是方山县90个行政村卫生室的标配，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物理组合，硬生生地组成了一所“行走的医院”。村医驾着电动车，走村串巷，背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优质医疗资源，把健康背到田间炕头，背到农村群众身边。

组合中最起眼的要数全科医生助诊包。包不大不小，色彩和设计也并不抢眼，但是涵盖的功能却不少。它可以量血压、测血糖，也可以做心电图、B超、尿常规、血氧饱和度等31项检验检查。

把多半个医院“装”了进去，份量应该不轻？

掂了掂“背包”的份量，今年44岁的北武当镇韩庄村村医陈彦看起来瘦小，却一脸不屑。“不重，这能有多少斤？”但是从陈彦抖落“背包”的细微动作中依稀能感受到这个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份量。

干了三十多年村医的马坊镇马坊村村医秦武贵给出了和陈彦一样的答案。

“老百姓的健康素养提升了，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关注自己的健康。以前是村医围着村民转，现在是村民围着村医转，以后就是村民、村医围着专家转。”方山县副县长呼鹏燕没有直面问题，但是从她的神情和言语中无不感受到这个“背包”在方山县的份量。

“背包”到底有多少份量？

实践看来，这个实际重量只有20斤左右的小“背包”，活脱脱地串联起了农村群众与国内优质医疗资源之间的互动，一场“云”之间的“数据交流”成为方山党委、政府层面为农村群众提供高效、便捷、优质医疗服务的生动注脚。

壹 缘起

“背包”的缘起似乎更有份量！

“背包”来自一个叫“行走的医院”的医疗帮扶项目。该项目由农工民主党中央专委会指导，由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中西部振兴与发展办公室联合中国国际投资促进会振兴与发展工作委员会，智慧健康投资促进工作委员会等单位发起，主要针对中西部地区实施的“大病不出县、看病不出村”医疗卫生精准帮扶工程，为基层医生配置全科医生助诊包，并依托“互联网+远程诊疗”，推动远程医疗服务向基层延伸，实现县人民医院、各乡镇卫生院、村卫生室与国内三甲医院互联互通，打通分级诊疗“最后一公里”，切实解决农村群众看病难、看病贵问题。

这样一个有份量的项目早在几年前就被呼鹏燕盯上了。2021年，呼鹏燕从石楼县调任方山县，分管健康卫生工作。在石楼工作期间，她就有引进这个项目的念头，但是由于各方面的条件不成熟，一直未能实行。来到方山后，呼鹏燕第一时间来到县委书记周小云和县长高鹏的办公室。

呼鹏燕的请示报告还真提起了周小云和高鹏的兴趣，县里第一时间拍板决定引进“行走的医院”这个项目。

这也是项目能尽快落地方山的理由。“方山地方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县委书记、县长亲自赴京申请，他们心里真的装着农村群众。”农工党中央专委会委员、中国国际投资促进会副会长、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中西部振兴与发展办公室主任狄森的评价一语中的。

方山县曾是国定贫困县，2018年顺利实现脱贫摘帽。如何将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方山县委、县政府始终把增进民生福祉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决定引进“行走的医院”项目后，周小云和高鹏先后两次专程前往北京走访，争取项目落地方山；呼鹏燕多方奔走，与项目相关人员沟通交流、对接恳谈。再加上这几年方山县在乡村医疗资源配备、医共体建设方面的基础良好。县里通过争取上级支持、多方整合资金、引进社会资本，累计投入4.5亿元，新建县人民医院和大武镇卫生院，新增床位400余张。并提标乡镇卫生院8所、村卫生室97个，新配备10辆救护车和一批医疗设备。

方山县委、县政府当初给项目的定位是“争做全省的标杆”。这一点更是打动着狄森。

2021年9月，“行走的医院”项目与方山县达成合作协议；

2022年5月，方山县出台“行走的医院”项目实施方案；

2022年9月8日，“行走的医院”项目落地方山，县财政拿出899.7万元为全县90个行政村的卫生室分别配置价值近18万元的“全科医生助诊包”和电动自行车，“行走的医院”在全县行政村实现全覆盖。

2023年10月，在经过一年时间的试运行后，“行走的医院”项目在方山县正式揭牌启动。

一个物体的份量往往是各个元素或者是元件叠加后的效果反应。

在项目落地过程中，一个小小的全科医生助诊包的份量就这样被国家级项目的“政策份量”和方山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的“政府份量”一次又一次累积加重。

贰 实践

村医陈彦和秦武贵不承认这个“背包”重，但是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

7月19日八点多钟的样子，北武当镇韩庄村卫生室早已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有专门来瞧病的，有的是想量个血压测个血糖，还有的早上起来没上地，专门来凑热闹的。只见陈彦从全科医生助诊包里取出“医生工作站”，一边忙着开机联网，一边忙着招呼需要量血压、测血糖的群众。说是工作站，其实就是一台小小的电脑装置，这台装备可以远程挂号，也可做检查化验，最重要的是村民可以让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专家面对面问诊。

“以前我们村医的标配就是老式听诊器、血压计、温度计，这个助诊包功能特别齐全，不仅能测血压、血糖，还能做心电图和B超，最重要的是可以远程连线医院专家。”陈彦的全科医生助诊包内的工作站可实现24项血液化验，11项尿液检验，超声检查、心电图检查以及血脂、血压、血氧、血糖等检测，同样有一个基于互联网、大数据云平台的智能诊疗系统，带有远程专家门诊服务和全科综合检查功能，是名副其实的“行走的医院”。

自从有了全科医生助诊包，用它给村民瞧病，或者背上它为村民做检查，成了陈彦的工作常态。村里老人出门不方便，陈彦就背着全科医生助诊包上门为老人测体温、量血压，做氧饱和度等基本检查，并定期通过远程专家会诊为患有慢性病的村民实施科学诊疗。

“多亏了咱‘行走的医院’做的检查，省里的大夫说幸亏发现早，再晚几天就可能发展成尿毒症了，尽早治疗不仅给我省了不少钱，更重要的是救了我的命。”患有高血压和风湿性关节炎多年的严贵连老人，由于双下肢水肿并且服药效果不佳，起初并没有重视。陈彦通过全科医生助诊包为严贵连做基础检查后，第一时间帮她挂了北京专家于宝成大夫的专家号。远程诊疗中，于宝成大夫建议严贵连尽快前往上级医院进一步检查，最终严贵连在省级医院被确诊为肾病综合症并得到及时救治。

“行走的医院”在方山县落地不到两年的时间，陈彦通过小小的全科医生助诊包为村民做心电检测128例，血糖检测586例，血氧饱和度检测258例，血压检测2857例，体质指数检测160例，尿常规检76例，尿酸检测257例，胆固醇检测281例，B超检测16例，远程专家门诊挂号263人，大病预警5人。

陈彦更忙更累了，被一个她自己说不重的“小背包”压实了担子。

和陈彦同样背上“全科医生助诊包”的还有马坊镇马坊村村医秦武贵。秦武贵原本是一位赤脚医生，用他的话说，当村医30多年，以前上门问诊基本靠“望闻问切”，大多数时候看病靠的是经验判断。现在有了助诊包，可以马上做检查，看病抓药更有依据、更准确。

“秦大夫，麻烦你去家里帮我妈检查一下，好几天了，她感觉全身难受。”晌午时分，刚出完诊的秦武贵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一位村民死拉硬拽去给母亲瞧病。

秦武贵随即转身背起“全科医生助诊包”，骑上电动车前往村民家中。

跨过进村大道，再穿进一条小路，一两分钟的样子左拐进入一条小巷，巷子的第三户人家就是呼叫医疗服务的村民家。一进门，秦武贵边询问患者身体情况，边打开“全科医生助诊包”。了解患者症状后，秦武贵招呼患者躺平，取出心电图仪进行检查。检查完毕，秦武贵初步诊断是肝脏问题，叮嘱患者要保持情绪稳定，并尽快前往县城医院进行更加专业的诊疗。

“秦大夫，你来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现在感觉好点了。”患者先前还一脸痛苦的表情，要死要活嚷嚷着让秦武贵赶紧给做检查，待检查后心情缓和了不少。

秦武贵心里明白，群众放心的不只是他，还有他背来的这个包。

在项目实践过程中，一个小小的全科医生助诊包的份量就这样被村医走村串巷的“责任份量”和村民所想所盼的“信任份量”一回又一回累积加重。

叁 匹配

医学上有一个专用词叫“匹配”，即要求对照在某些因素或特征上与病例保持一致，目的是对两组进行比较时排除匹配因素的干扰。

“行走的医院”在方山落地后也有过这样一段不匹配阶段。首先出现的问题是项目引回来了，群众不信任、不接受怎么办？

这一问题硬邦邦地摆在了方山县委、县政府面前。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作为分管领导，呼鹏燕多次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研讨分析，决定揪住问题的关键点寻找突破口。从微信群到朋友圈，从客户端到大喇叭，从宣传栏到家门口，方山县使尽力气宣传“行走的医院”，让群众真正了解这一项目的好处所在。

“重病120，看病180”是“行走的医院”开创的新模式。村民有就医需求时，只需扫描“宜健180”家庭医生上门服务二维码，就可进行一键呼叫。在方山县各个村落，随处可见一键呼叫二维码及操作流程。县财政一口气投入100余万元，精心打造了调度与监管一体化的40平方米的健康180指挥调度中心。在调度平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县90个行政村卫生室的动态情况，当患者扫描健康180二维码手机下单或者拨打6600180调度中心热线时，调度中心工作人员就会调派就近村医携带助诊包快速出诊，村医利用助诊包进行体征性健康体检，诊疗信息、检查结果实时上传，做到健康180呼叫无盲区、无死角。

“为了确保老百姓能够叫得上、叫得好，县级远程会诊中心配备2至3名专职管理人员，做好联通上下的信息工作。”方山县卫健局局长李建军介绍说，方山县科学安排了各科临床医务人员，远程心电、远程超声医技人员，及时受理处置乡村医生发起的远程问诊、心电与超声等辅助检查的协诊工作，及时对远程患者情况作出明确诊断。同时，县、镇、村三级医疗机构对远程会诊实行台账管理，对患者开展用药指导和疗效随访。

就这样，“行走的医院”声望日益高涨。用圪洞镇庄上村村医李艳的话说，“行走的医院”项目中健康180呼叫是最方便村民的一项服务，也真正让村民们接受认可了“行走的医院”。李艳还自己手绘了村子的地图，把每一户村民家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标了出来，这样更有利于她背上“背包”工作。

要让群众真正接受，关键得看“疗效”。峪口镇土福则村村医宋欢清的经历和感触最有说服力。

去年5月，宋欢清背着“全科医生助诊包”前往村民张秀连家进行体检，虽然各项指标正常，但张秀连自述长期腹泻已有三年病史，跑了多次医院，一直不见起色。便抱着试一试的心理通过“行走的医院”远程诊疗功能挂上了北京的专家号，专家根据检查结果并视频了解张秀连的症状后开出了处方。

张秀连用药三天后病情就得到了控制，六天后彻底治疗，再未复发。意外的惊喜让张秀连逢人就夸：“‘行走的医院’服务项目真是惠民的大好事，困扰我三年多的病情几天就治好了。”

还有一些与项目发展不相匹配的问题也很棘手：“设备先进，村医不会操作怎么办？”“做了检查，村医不会诊断怎么办？”“新鲜感一过，村医服务积极性不高怎么办？”

一连串的“怎么办”困扰过呼鹏燕，县委、县政府也在摸索中找到了关键点：“行走的医院”运行得好不好，关键是村医。

村医队伍是乡村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的人才保障，也是“行走的医院”运行的“神经末梢”。为提升乡村医疗服务水平，方山县有针对性组织镇、村两级医务人员开展全科医生助诊包操作使用培训；为激发村医活力，实行县级业务骨干到镇卫生院挂职锻炼，镇、村医务人员到县级医院轮岗交流学习。陈彦还有一个新身份，是助诊包操作使用培训的讲师，陈彦的U盘中存储着根据自己的实践制作的PPT课件，“我们一起相互学习，让辅助检查更规范”。

县里第一时间探索建立“1+4”运行机制。“1”就是县政府在光伏收益利润中切块100万元用于村医在项目服务实施中的各类资金补助，实行一季一考核、一季一发放；“4”就是制定了村医进出管理制度、资产设备管理制度、远程会诊管理制度、项目培训管理制度4项管理制度。项目运行中设备仪器使用所需试剂耗材、人员培训等费用全部由县财政保障。远程挂号20元/次、心电10元/次、血糖3元/次、总胆固醇5元/次……

方山县卫健局副局长王志云随手从包里翻出一份经费补助表，表上详细记录着每一位村医的工作量和奖金。“有了奖励机制，村医服务村民的积极性确实提高不少。”

在项目推进过程中，一个小小的全科医生助诊包的份量就这样被现实需求的“发展份量”和村民村医打心底接受的“现实份量”一遍又一遍累积加重。

肆 实效

实效不只有群众和村医能感受到。方山县卫生健康系统感受到了，呼鹏燕也感受到了。

在呼鹏燕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关于2021年到2023年全县城乡居民医保基金运行情况的统计表，表内分门别类地呈现着城乡居民征缴情况，基金支付情况，以及住院、门诊统筹村卫生室结算情况和村卫生室购药情况。

呼鹏燕迫不及待地拿起表做解释：2021年到2023年全县参保人数是12万人，虽然2023年政策有所调整，但是2023年筹资金额却比2021年增长了2000多万元，增长率达到18.7%。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基金支付却下降了，2023年比2021年基金支付少了有1000多万元；让呼鹏燕惊奇的是全县2021年医保基金还处于“赤字”状态，亏损297万元，但是到了2023年，反而结余了3300多万元。从住院情况、门诊统筹村卫生室结算情况和村卫生室购药情况上看，无论是住院人次还是支付情况，县域内和县域外都呈双下降趋势。而且县域内的下降比例均大于县域外的下降比例。

数据之间最经不起对比，当这份统计表送到呼鹏燕手头的时候，她震惊过。在同卫健部门的同志们一起分析、找原因后，最终，“行走的医院”项目的上马、落地，以及科学有序的运营是这些数据大幅度、大跨度变动的客观因素。

一名乡村医生，一个全科医生助诊包，一辆电动车。

这或许不是农村晨曦微照、夕阳西下后最美的风景，但却收罗着整个“背包”的份量，承载着民生所需、民生所向。

这个“背包”有份量，更有生生不息、一以贯之的“为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