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泥做的高楼大厦,才有几年的历史呢
相对于铁矿、石子,微不足道。坐在高速公路上
奔跑的汽车里,看窗外的田野、村庄、树木,连雾里看花
都算不上,只是加重了人世间的潦草和摇晃。倒是
那骡马的响鼻、铡刀下切草的声音,还有一盏马灯
常常指着我回家的路。我想,这城市一定还有一层底色
比如,我看到的早市,就是城市的一层底色。那些
刚刚采摘下来的乳瓜,有的像一钩弯月,像一对母子
像一个元谋猿人。据说,它们上面都没有打农药,保留着
原味底色;不少人还在执拗地用着盘子秤,他们喜欢
用力把良心提到嗓子眼,而羞涩地把价钱的零头抹掉
他们的执拗,不是抵抗,只是一味顺从着善良的方向
从高楼大厦里逃亡,寻找一块瓦当;在一条车辙里,辨别
回家的路。无法判断时,就去早市,亮出日子的一层底色
晚 境
总有些东西,在默默地从我身上,被取走,让我
感到单薄、空虚、发冷。曾经的那些弹弓、玻璃球
被时光从我裤兜里,掏走了,空留下一双长满老茧的
手,再使劲掏时,就能触摸到裤管里的风。那一头
黑发,被取走了,不知不觉,或许就只是一夜。我知道
再白一百次头发,也找不到作案者。留下的苍白里
或许能跑开大风,犁出荒野,也算失窃后的有惊无险
肉身以内的骨骼,钙被取走了不少,剩下的时日,就飘忽不定
脸颊上的皱纹里,岁月被取走了,紧缩在一起的
是走过的几条弯弯曲曲的路;视力和听力,也被取走了
很多,不是不再想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只是又聋又瞎
还有更可恶的是,我把它抬高在肉身之外,灵魂深处的
那么多念头、结果、定义,统统也被取走了。这些原本就不存在
不属于我的罂粟,取走了也罢,从此,我就不再是私藏毒品的罪犯
想到今后,一无所有的彻底干净时,我向曾经的拥有,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