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出身的于成龙,刚一做官,就面临了人生的最大困境。先被分配到最偏远的广西,又被分配到最荒凉的罗城县。本人饱尝病痛,仆人闹事回家,于成龙就是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开始了自己的廉吏能吏之路。他在罗城工作了七年,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做出了巨大的政绩,获得了百姓的爱戴和上级的赏识。最后在官吏考核中被举为“卓异”,成为清初官场上一位基层“名吏”。后人评价说,于成龙“一生得力在罗城”,正是异常艰苦的罗城环境,造就了于成龙的卓绝品格。
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四月,盘缠花光的于成龙,用赊账的方式,从北京的脚行雇了骡马脚夫,带着复杂的心情,赶往自己的家乡永宁,为上任做准备。一路的饭钱店钱,也由脚行先垫着。】
朋友劝阻
走到山西清源县,也就是今天的清徐县,内心忐忑的于成龙忍不住想找朋友聊一聊,听听朋友的看法。但在内心深处,于成龙是想听到鼓励的。同年好友王吉人是清源县人,早早地中举做官,担任过浙江萧山知县和江苏苏州府同知,如今正“丁忧”在家。他是官场上的老手,阅历丰富,熟悉南方的情况。于成龙便去他家里拜访。
王吉人坚决反对于成龙上任,他给于成龙讲述了广西的各种情况:气候湿热,瘴气弥漫,影响人的身体健康;多民族杂居,风俗
语言不一,打斗抢掠严重,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居官偏远,升职不易等等。王吉人最后说,既然于成龙的家境还不错,日子能过得下去,那就没有必要到广西冒险。把上任文凭缴还给吏部,从此和官场说再见。
于成龙喝着闷酒,低头不说话。后来他在《治罗自纪》中回忆当时的心态,说:
成龙时年四十五,英气有余,私心自揣,读书一场,曾知“见利勿趋,见害勿避”,古人“义不辞难”之说,何为也?
意思是自己当时有一种英雄豪气,信心百倍,很认同圣人经典中所说的君子“见利勿趋,见害勿避”“义不辞难”等观点,觉得凭着自己的热血和勇气,一定能够战胜那些所谓的困难。
王吉人见于成龙低头不语,知道于成龙执拗的性格,也就不再多劝。最后,双方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典田卖屋
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五月三日,于成龙回到了来堡村。他把求官的情况向老母亲和妻子儿子诉说一番,全家人自然是一番情绪激动,悲悲喜喜,喜喜悲悲。喜的是于成龙终于做了现任官了,悲的是天涯万里,也许就一去无归。好在老母妻儿都是支持于成龙做官的,没有人提反对意见,没有人让他辞官不做,大家都开始默默地做准备工作。
永宁到广西,六七千里地,一路上需要不少盘缠。家里现银不足,就典当出售了一部分田地和房屋,凑足了一百两银子。于成龙年近半百,到任上不能没有人照顾生活,就雇用了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做仆人。其他的,如骡马、衣服、被褥、文具、书籍、药品、器物等等,自然也要准备齐全。
临行前一天,于氏家族设宴为于成龙饯行。族中长辈对于成
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大家频繁劝酒,欢饮到深夜。于成龙扶醉归家,刚刚躺下不久,天就亮了。起床后,于成龙把大儿子于廷翼郑重叫到身边。这一年,廷翼虚岁二十六,已经结婚了。而廷劢才十五,廷元才八岁。于廷翼一向没有管过家务,没有见过世面,还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于成龙把家里的地契房契整理到一堆,一件一件地向于廷翼交代。从此以后,于家的家长就不再是于成龙,而是年轻的于廷翼了。他不仅要照管好自己的小家庭,还要孝敬祖母和母亲,关心教育两个弟弟,管理经营家里的产业,甚至还要照料伯父于化龙一房后代的生活。
于成龙对儿子说了两句感伤的话:“从此以后,我在外做官,管不了你们;你好好治家,也不用想念我了。”这真是撕心裂肺之语,老母李氏、妻子邢氏、儿子媳妇,有的在屋内,有的在屋外,听见这番话,全都放声大哭。于成龙后来回忆说:“壮士非无泪,不洒离别时,此不情语也!”
家事嘱咐完毕,于成龙向老母亲李氏磕头告辞。然后,带着行李仆从,骑着马,满面流泪地踏上了旅程。身后相送的,仍然是一阵一阵的哭声。
天理良心
于成龙一行六人离了永宁,不久便来到晋南的稷山县,看望老朋友武祗公式。于成龙前往广西,不一定非从稷山县经过,他是专程来看望老朋友的,同时也有一番心里话要向武祗公式倾诉。根据武祗公式的记载,当时于成龙“毅然”地说了这么一段名言:
我辈虽无科第身份,上古之皋、夔、稷、契,岂尽科目中人耶?我此行决不以温饱为志,誓勿昧“天理良心”四字。子素知我于莲池书院者,敢为子质言无隐。
这段话被后世认为是于成龙的“上任名言”,或者是“从政誓言”。
现在我们稍作解读:
我们这些人,虽然没有通过科举,考上举人进士,但上古帝舜时代的皋陶、夔、后稷、契等大贤臣,难道都是进士出身不成?我这番出仕,绝不是为了一家人的温饱和富贵。我发誓,绝不辜负“天理良心”四个字。在太原莲池书院读书时,你就知道我的理想,所以今天我敢对你说句心里话。
于成龙这段话,其实颇有负气的意思。第一,没考上举人进士,是他一块心病,所以这时候要以上古贤臣为榜样,发誓要干出个模样来,让那些进士出身的人看看,贡生并不是没有水平。第二,做满人朝廷的官,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很多汉人都还在秘密反抗清朝呢,他倒跑去投靠异族了,难道是为了追求荣华富贵吗?所以他发出誓言,此行绝不是为了“温饱”问题。第三,他提出“天理良心”四个字,把这四个字作为言行的最高标准,不管别人如何议论,他于成龙是要坚守“天理良心”的。第四,关于“仕清”这件事,当年在莲池书院读书时,于成龙和武祗公式、张奋云、荆雪涛、时泽普等人是讨论过的。忠于“一家一姓”“一国一族”只是“小忠”,忠于“天下苍生”“天理良心”才是“大忠”。这是他们这批人投身清朝官场、致力于太平盛世的思想基础。
大病打击
于成龙一行六人在稷山县告别了武祗公式,继续沿驿路南行。长途跋涉,鞍马劳顿,气候变化,水土不服,这一路果然走得十分辛苦。走到号称“湘西南门户”,即今永州市政府所在地的冷水滩时,于成龙忽然身染重病,痛苦不堪。这是他出仕途中的第一场大磨难。
仆人们在冷水滩求医问药,于成龙的病体却没有好转迹象。他是个倔强的人,不愿意耽误行程,就拖着病体,继续往前走。离了冷水滩,很快就进入广西。当时广西省会在桂林府,于成龙要到那里拜见广西巡抚和其他省级官员,办理报到手续,并确定自己的任所。他拖着病体去报到,布政使、按察使等长官们看见他的样子,都咋舌不已。长官们便奉劝于成龙不要急着赴任,就在条件较好的桂林城里暂住一些时日,把病养好了再说。
于成龙本来就倔强,谢绝了长官们的好意,他执意要带病赴任。长官们只好随他的意,把他分配到柳州府罗城县。在广西,罗城县属于极偏远极恶劣的地方,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才纳入清朝版图,派了两任知县,一个死了,一个跑了,现在县里头还是无政府状态。这个分配对于成龙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沉重打击。他后来回忆说:“抱疴之人,至是胆落。往日豪气,何从得来?”
本来他就是仗着一点英雄豪气,才硬着头皮来广西上任的。老天爷好像在故意刁难他:“你不是有豪气吗?到罗城去试试!”这一通“杀威棒”,打得于成龙心惊胆寒,但事情还没完。于成龙办完省里的手续,继续赶路,前往管辖罗城县的柳州府,那里是唐朝时候山西老乡柳宗元曾经担任过刺史的地方。于成龙有一道上任手续要在柳州办。赶往柳州的路上,于成龙病情加重,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但他被病痛折磨了好久,却又活过来了。用于成龙自己的话说是因为“苦孽未尽不速死”,他把生病理解为前世恶业的报应,因为恶业太多,报应未完,所以不能马上就死。这种观念,也许带给他很多精神安慰。到达柳州后,他的病情有了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