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彦琴
说到长篇叙事诗，有文学常识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那首流传千古的《孔雀东南飞》，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也是乐府诗发展史上的高峰。但是，在交口县人们耳熟能详的却是《白牡丹传奇》，它同样反映了白牡丹不畏强暴，追求自由幸福的凄美爱情悲剧，以及爱情失败，又用医术造福一方百姓的善举。
非遗文化传承人景文郁
应吕梁市优秀传统文化研究会高迎新会长和交口县文联孔翠萍主席的邀请，随同交口县作协的文友康生、张光中一起去采访景文郁，是源于高会长听说交口县有位作者写出了长达七万字的七言长篇叙事诗《白牡丹传奇》。由于这样的长篇叙事诗在吕梁并不多见，能创作出如此作品的人，一定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值得去了解和宣传。其实，景文郁是身兼根雕、吐京羊皮鼓、长篇叙事诗《白牡丹传奇》三大非遗文化的传承人。现年75岁的他，矍铄的精神状态，博学多才的学识修养，豁达豪爽的人格魅力，是见过他的人都津津乐道的。
走进老景的院子，就被这座宁静而朴素的院落吸引，院子很空旷，零落放着一些未加工的树根，一排三间简易平房和一间仓库，没有围墙，平房的正对面和右面靠山，深秋时节，山已换了颜色，站在院子里放眼望去，有种层林尽染的美感。左面是一条通往县城的土路，敞开怀抱迎接着风尘仆仆地前来拜访的客人。院落左右也没有邻居，是个独院，除了山间鸟鸣之声会不断传来，显得非常安静。经过了解知道，这个简陋的院子正是老景独自居住的创作乐园。
1945年，景文郁出生于交口县水头镇后水头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母亲是当地的农村剪纸艺人，外公喜欢读一些传统文化方面的书，对儒释道的思想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这些给了幼小的他一个很好的文化熏陶，从小就培养了阅读和绘画的浓厚兴趣。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用自创的简笔画代替文字做笔记，并开始阅读在当时村里很流行的评书，比如《大八义》《小八义》《猴子阮英》等，由于这些评书都是用七言体写成，语言简洁，节奏明快，读起来朗朗上口，成为幼年的他特别钟爱的课外读物，也影响了他日后文学创作的体裁和风格，习惯用七言诗进行文字表达。
上完初中之后，景文郁就回到村里，参加了农业社集体劳动。农村对于热爱家乡，又有理想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片广阔天地，在参加农村劳动的过程中，他不仅各项农活干的非常出色，还学到了不少民俗文化仪式，无论是传统节日里的讲究，还是红白喜事中的流程，他都能安排的秩序井然又不失礼数，成为村里人红白喜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总管”。这些经历，使他深深体会到了民俗文化在老百姓生活中的独特作用，民俗产生于老百姓的生活实践，并制约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也正是这些促使他在进入老年之后与民间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
挖掘当地文化资源
1971年交口建县，主要靠挖地下矿物资源发展经济，景文郁被村集体抽调去省城太原学习钻井技术，培训结束回来后就从事地质水文方面的钻探工作，收入不菲，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一直到1982年，他都从事生产技术方面的工作，是企业技术骨干。1982年到1984年升任交口公社企业党支部书记，这期间，他发现交口县在单纯依托地下资源，促进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忽视了文化旅游业的发展，这对于交口县的长远发展很不利。尤其是当他看到电视里九寨沟等风景区，靠发展旅游业创造了巨大经济价值的时候，便萌生了一种愿望，靠挖掘交口县的地方文化特色，发展文化旅游产业，为交口县的长远发展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根据自己多年农村生活的经验，以及广泛阅读地方志方面的书籍，他发现交口县，虽然从建县日期看，是一个年轻的县城，但其人文历史，却源远流长。云梦山上，有诡秘精深的鬼谷子文化传奇；千佛寺中，又有佛教文化的遗迹；还有神南峪，那里群山连绵，层峦叠嶂，自然景观绝佳；黄云山的吐京神鼓，风格热烈奔放，粗犷激昂；更有神奇的牡丹洞，流传着千年不朽的动人传说———白牡丹传奇。这些发现，对于老景来说，如获至宝，这不正是家乡的宝贵文化资源吗？何不依托这个民间传说，重新修复白牡丹洞，发展地方旅游业呢？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不已，但是他也深知，要发展一个文化产业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那就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白牡丹传奇》
牡丹洞，位于交口县水头镇后水头村西约4千米，坐西向东东西长26.44米，南北宽13.8米，占地面积364平方米。上下院布局，前殿为五孔石券窑洞，后殿为三孔石拱券窑洞，洞里有明代雕花石门，明代石碑2通。由于多年失修，这些遗迹都濒临消失，从1995年开始，老景就开始着手，用十多年时间四处奔走呼号，筹资筹物，修葺破败的牡丹洞遗迹。从老景家到牡丹洞来回足有十五公里的山路要走，由于山路崎岖，上下山只能靠步行，老景每天要上上下下跑两个来回，期间辛苦可想而知。然而最困难的不是体力上的付出，而是经费来源。
但老景知道文化是景点的灵魂，传说故事能为景点增添生命力，修复景点遗迹需要大量资金，超出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写作却自己可以胜任。从2005年开始，又用长达八年的时间四处走访调查，收集整理了现存的关于白牡丹的所有文物资料，经历了艰辛笔耕，三立纲目，四易其稿，终以七十四岁高龄完成了这部长篇叙事诗《白牡丹传奇》。
《白牡丹传奇》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相传，隋朝末年，兵荒马乱，孝义白壁关的白有山夫妇携女儿白牡丹逃至今交口县水头镇一带，在深山开荒种地。三年后的一天，白有山在井台边救下昏迷的王睿，遂认作义子，共同以种地打猎为生。白牡丹与王睿朝夕相处，心生爱慕。某日牡丹在赶集路上，偶遇地痞麻赖，麻赖觊觎牡丹美颜，欲抢占为妻，牡丹不从。麻赖多次骚扰未成，遂杀人嫁祸白家。白有山即令二人成婚，连夜逃走。麻赖发现白牡丹逃走，纵火烧毁白家山，白牡丹父母葬身火海。麻赖又勾结知县，以胁从杀人罪抓捕王睿，发配榆林修长城。白牡丹逃至交口打石沟，摔下沟底，昏迷不醒，幸得朝阳洞尼师所救，教习经法。尼师外出云游，得知王睿已死，告知牡丹，牡丹万念俱灰。尼师圆寂，牡丹独守寺洞。当时战乱纷纷，牡丹洞一带老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牡丹便将原来准备重修庙宇的银子，在夜间偷偷地送给老实巴交的石长荣，石长荣按照白牡丹的意愿，公道地分给了贫苦人。日久天长，周围百姓都知道石家来了牡丹神，纷纷前来石长荣家领取神赐之银，同时也跟着石长荣来牡丹洞祭拜白牡丹。有一年瘟疫突发，白牡丹又采药、热药，救治百姓，终避瘟疫，此后，周围百姓修庙纪念白牡丹，每年祭拜，玉皇大帝闻听，改原来的朝阳为牡丹洞，定牡丹花为世间花王，命王睿为护花使者日夜守护。
《白牡丹传奇》通篇以七言诗体进行叙事，长达274页，且又基本上合辙押韵，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尤其是其中贯穿了许多吐京文化与汉文化相互融合的人文记忆，道教法事以及佛家思想的具象，以白牡丹善良勇敢的故事情节为主线，从饮食、民俗农耕、祭祀、婚丧嫁娶等方面入手，尽量采用当地俗语娓娓道来，给读者展现出一幅民间生活百态图。是交口民间文化、民俗、风土人情的活化石，对研究交口民间文化乃至于吕梁的民间文化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在2018年3月《白牡丹传奇》被评为吕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艰辛的非遗保护路
谈到创作的艰辛，老景笑着说“我不会用新科技，没有电脑，不会打字，手写出来以后，就让孙子外甥给我往电脑里面输入，可是费了劲了，就连村里会打字的年轻人都求过”朴素的语言，折射出的艰辛可想而知。其实，一个农村艺人要克服的远远不止这些，老伴也反对他“不搞经济，每天搞文化，不能吃不能喝”但他的回答是“我是个农民，我只想留点有价值的东西给世人。”就这样，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他坚持了下来。正如他在全书后记中写的：“牡丹故事千年传，自小就听大人讲。长大稍把世事谙，常为牡丹伤和感。日想修复牡丹洞，夜思夜写白牡丹。无奈务农生计忙，一晃过去几十年。年近花甲得偷闲，赶快行动了心愿。联络学荣和二平，牡丹洞外修大殿。深山修建实在难，运料绕道石楼山。总共投资几十万，维修工程二年完。转眼到了零六年，硬着头皮写牡丹。白天采访去看察，山前山后转个遍。夜夜灯下写作忙，不管寒来和署往。念过几天之乎者，拼音不懂玻坡摸。七言押韵实在难，有的只好用方言。繁体老字难打印，历时五年不敢闲。一晃又是三五年，殷勤改动好几遍。”
在老景家里，没有一件华丽的摆设，但却有几个珍贵的放茶叶的盒子，盒子里放的不是名贵的茶叶，而是一张张荣誉证书和获奖证书，这是他一生用汗水和泪水浇灌出来的。景老先生一路走来，有家人的不理解和反对，更有各种人生诱惑，但他有一把尺度，刻在了自己心上。他说“人这一辈子不长，我是个农民，能做的事情不多，既然选择了一条艺术之路，就应该坚持下去，况且我做的这件事，对社会有好处，我就更该把它坚持下去”。没有高谈阔论的表白，质朴的几句话足以阐释他一生坚持的信念。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部分领域，如口头文学、表演艺术、手工技艺、民间知识等，一般是由传承人的口传心授而得以代代传递、延续和发展的。在这些领域里，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他们以超人的才智、灵性，贮存着、掌握着，承载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类别的文化传统和精湛的技艺，他们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活的宝库，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接力赛”中处在当代起跑点上的“执棒者”和代表人物。景文郁老人正是这样的非遗传承人，他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延续、发展中，起着超乎常人的重大作用，受到了当地百姓的爱戴与称赞。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周边红黄绿相间的树林和景文郁的丰富小院。采访结束告别老人，大家都被景文郁锲而不舍地传承优秀民俗文化的精神所感动，天边的晚霞映照着山顶的牡丹洞，精神、秋色、山峦，这些绚丽的人生风景滋润着、鼓舞着所有采访者的情怀。我们仿佛听到《白牡丹传奇》的诗句正铿锵入耳:“编组俸地家难奔，偷来深山把地种。无房住在牡丹洞，不知得名因为甚。三孔石洞像塑满，捎伴种地供神仙。记得一天殿门响，好像进去一姑娘。追到洞里不见人，以后如此不稀罕。一日饭后入梦乡，听见姑娘开了腔。俺的名字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