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树亮
第八集 大义忘亲②
9 小翠红居室 外 黎明
任洪庆迈着大步急匆匆地向小翠红居室走来,与刚穿好衣服出门的苏贤台撞了个满怀。
任洪庆怒气冲冲地:“你还在这里!工人们又罢工了!”
苏贤台:“快找军警!”
任洪庆:“那钱呢?”
苏贤台:“上面三令五申让他们封闭俱乐部,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要钱干什么?”
任洪庆头一扭:“你去时带着钱,让我去时空着手,等着吧!”说着一头钻进小翠红的居室。
10 赣西镇守使办公室 内 日
赣西管代镇守使搔着头:“哎呀,现在这些丘八,比县太爷都牛皮,听不着银子响动他们不肯上路呀!”
苏贤台:“总公司顾总经理特地找过吴大帅,大帅对此事非常重视,据说……”
管代镇守使:“你别拿吴大帅来吓唬我,皇帝老子也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苏贤台:“国家难道不给你们拨军费?”
管代镇守使:“本镇守使统辖着宁冈、莲花、永新、宜春、万载、分宜、铜鼓、宜丰、新余、峡江、安福、清江与本县共一十三个县,各项开支能有多大,加之近来城乡工人农民异动,到处求援,费用越来越大,光政府按月发给的那几个敲狗头钱管用吗?”
苏贤台:“可是大帅……”
管代镇守使:“吴大帅要是真重视,就让他拨军费来。部队没钱怎么开拔,嗯!他也是领兵的,难道他的兵就不吃不喝?”
苏贤台:“军队就怕闲着,闲着便要无事生非;更何况维护矿区治安,打击不法分子是他们的份内之事呀!”
管代镇守使头一歪:“嘿,他们可不吃咱这一套!要不你自己去和他们讲好了。他们要是愿意去,我姓管的绝不阻拦!”
苏贤台:“这样的兵何不遣送他们回家,国家每年用很高的费用养活着,难道是做摆饰供着看的?”
管代镇守使哈哈大笑:“那矿长大人的意思是公事公办?”
苏贤台高兴地:“对,公事公办,老百姓最喜欢你们公事公办!”
管代镇守使一本正经地:“要说公事公办,最该正法的就是你们矿局方。”
苏贤台:“这话从何说起?”
管代镇守使:“据说上回你们就说俱乐部破坏生产要求法办。可一经核对,捣鬼的正是你们自己。要是公事公办,当时就应该把你们都带回来。可是碍于情面,弟兄们没能按原则办理,苏矿长对于此事是否至今尚有介意?”
苏贤台急忙:“不敢,不敢,贤台时时惦记着贵部的大德!”
管代镇守使:“至于这一回的工人罢工事件,恐怕稍一稽查,责任也不一定全在俱乐部一方吧?倘或你们也或多或少有些推卸不脱的责任呢?”
苏贤台:“贤台深知军界困难,本应有所表示;可黄矿长留下的是个空摊子,我这实在……”
管代镇守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萍矿果然这么困难何不关闭了,还开它干什么?”
苏贤台:“矿上生产连月不景气,加之黄矿长离任时开销太大,现在确实一贫如洗,万请大人体谅萍矿当前困难先行发兵,一旦路矿经营出现转机,苏某定当加倍犒劳弟兄们……”
管代镇守使:“嗨,你早来几天多好。”
苏贤台:“为什么?”
管代镇守使:“前几天原镇守使还在,这兵是人家带起来的,人家能指挥得动;我刚刚接手,还仅仅是个代理的,自然是茶壶里开染房——不好摆布!”
苏贤台脸色沮丧起来。
管代镇守使看着苏贤台难过的神色:“不过我告诉你,从湖北来的鄂军夏斗寅,人家那部队可是人家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夏斗寅叫他们立正,他们不敢稍息。而且,夏斗寅新来这里,熊瞎子耍木叉——正想露一手了,赶快找他去吧,保准一说就成!”
11 鄂军夏斗寅办公室 内 日
夏斗寅圆睁双眼:“欠薪发饷,负债还钱,古有定论,短人家的工钱找我干什么,让我替你发饷去?嗯?”
字幕叠出:鄂军首领夏斗寅
苏贤台:“嗨,哪是因为什么欠饷,纯粹是俱乐部借机闹事!”
夏斗寅:“借机闹事?借机闹事怎么不找赣西镇守使找我来了;我是客军,轮得着我管你那事?”说完一扭头转回内室,“啪”一下将门关住,带着余怒:“他妈的,赤手空拳就找老子来了,老子是支差的?”
12 萍乡安源米行冯老板宅 内 日
一绅商:“这么多工人吃不上饭实在太危险呀!”
另一绅商:“昨天有几个工人眼直直地盯着我商店里的糕点,吓得我直冒汗。”
众绅商:“那后来呢?”
该绅商:“这时,幸好过来几个工人纠察队的人他们才没敢动手!”
众绅商:“这么多的人,一旦抢劫起来可真是没治了!”
“冯老板,你还是出出主意吧!”
冯老板:“这能有什么好法子,要我看恐怕只有找矿局让发工资才是唯一的办法了吧!”
一绅商:“矿局正忙着找官方解决。”
又一绅商:“听说苏贤台矿长在赣西代镇守使与夏斗寅处都碰了钉子,又找县署范知事去了。”
13 萍乡县知事范子宜书房 内 日
书房内摆着满架满架的书,四壁挂着名家字画,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座椅侧燃着一支檀香。
范子宜捻捻山羊胡须不以为然地:“俱乐部亦已来函,恐怕是大异于矿长之所言!”说着递给苏贤台一封俱乐部的来函:“老夫老眼昏花,苏矿长还是自己看看吧!”
苏贤台接函在手看了看愤愤不平地:“什么‘恳请苏工困而息事端’,这完全是俱乐部借端滋事之词!该部一向竭力煽动工潮,遇事干涉,无孔不入;工人恃为护符,动辄聚众要挟,致使矿上员司无法管束,经费陡然膨胀,实呈难于维持之势。”
范子宜一边听,一边左手食指揭开烟筒盖子,拇指和食指伸进藏烟盒里,撮出一团豌豆大的金黄色烟丝。
苏贤台:“这次罢工名为索饷,实则是集众以示威,图谋操纵矿局。俱乐部与工人本已骄横若此,如果再让这次罢工阴谋得逞,气焰必然更为嚣张,萍矿何能再开?”
范子宜:“俱乐部能有那么坏吗?”
苏贤台:“该部不只在我矿作坏,还驱使部员中能说会道者,分窜咱省及邻省湘鄂各县,传播‘赤化’,鼓吹过激,扰乱治安。在该部的调教下,那些在校念书的小部员,即被他们称之为‘童子团’团员的,亦颇善蛊惑,均被驱往本县各地妖言惑众。”
范子宜:“他们妖言惑众要干什么?”
苏贤台:“谋反呀!他们那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了,各地因而纷纷指责我处为藏污纳垢之地、流毒辐射之源,一致希望政府痛加惩创。大人英明过人,必不会再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了吧?”
范子宜只顾品尝烟香,似乎没有在意苏贤台在讲些什么。
苏贤台看看范子宜继续讲着:“曾使举国震惊的太平天国起义,不也是从创立‘拜上帝会’,煽动民众反叛朝廷开始的吗?这不能不引起咱们相当的重视!”
苏贤台看看只顾抽烟的范子宜继续讲:“当年哥老会在咱县大安里举事,知县顾家相初不以为然,后仓皇应变,结果使芦溪、上埠、南坑、湘东、宣风、沂源等地生灵涂炭,顾知县因而终生遗恨萍乡之事,咱们亦不能不引以为鉴呀!”
范子宜深吸一口烟不疾不徐地:“那苏矿长以为本知事应该对此做些什么?”
苏贤台高兴地:“大人一向注重实业,体恤工商艰难。当此之时,急宜以大人隆望策动赣西管代镇守使、鄂军夏斗寅,速饬所部隐于萍矿山后,待第二日俱乐部的纠察队回部之时,即晨四时左右,突然开出,镖打窦尔敦——来他个冷不防,一举捣毁俱乐部,逮捕其头领及所有骨干分子,则萍矿太平矣,湘赣鄂亦太平矣。”
范子宜仍然只顾抽烟。
苏贤台:“若能如此,则不仅敝矿实受嘉惠,其他各地各项实业亦必感恩戴德无穷矣!”
范子宜:“自古出师得有名堂,苏矿长以为本署当以何名义兴师呢?”
苏贤台:“现在举国一致反对工人闹事,吴大帅和您反对尤为彻底。而俱乐部竟然敢在您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犯上作乱,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范子宜直了直腰:“非也,苏矿长所言非也。”
苏贤台:“不……”
范子宜:“老夫亦曾让人了解过,工人工资本来就很微薄,仰事俯蓄均于是赖,本当按月发给以示体恤。”
苏贤台:“可是……”
范子宜:“而你们却连月拖欠,致使他们啼饥号寒,枵腹时虞。牛马干累了还要歇一歇,要吃东西,不然要踢人斗人,何况是人呢?”
苏贤台:“现在矿上确实没钱!”
范子宜:“他们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罢工;而罢工所要求的也仅仅是他们那份少得可怜的血汗钱。”
苏贤台无言以对。
范子宜:“至于说‘作乱’,我看也未必尽然。自从工人们开始索饷以来,俱乐部多方调停,竭力开导,劝阻工人铤而走险,并约束他们严守秩序以求和平解决。”
苏贤台欲辩无词。
范子宜:“而你们矿局方却置工人死活于不顾,花天酒地、金屋藏娇,激起工人愤怒起而用大粪泼你,这完全是情有可原!”
苏贤台显得十分尴尬。
范子宜:“尽管如此,俱乐部闻讯后即派干事前往为你解围。人家自始至终以大局为重,竭力维护矿局安定,仁至义尽,咱们反说人家‘犯上作乱’,这于心何忍?”
苏贤台丧气地垂下脑袋。
范子宜:“老夫倘以‘犯上作乱’为名,兴师征讨这些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而又手无寸铁的可怜之人,一旦俱乐部出而指责老夫是颠倒是非,戕害无辜,老夫又何以自圆其说?”
苏贤台瞠目结舌:“那……那……”
范子宜:“若是俱乐部再反咬一口,指控你们矿局是‘骗上欺下’,本知事又何以为你们辩白?”
14 俱乐部公事房内 内 日
刘少奇、贺昌、朱锦堂、袁德生、萧劲光、李延瑞、宁迪卿等人议论着。
正说着,李延瑞高兴地走进来:“听说苏贤台在县署又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来了。”
众:“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
“尽管如此,这人也未必肯把工资顺顺当当地发给工人。”
忽然,门被掀开了,冯老板等绅商界的代表们走进来,一个个躬身作揖:“谢谢诸位,罢工以来,工人们一直保持着良好之秩序,丝毫没有骚扰我们商界,多谢诸位之苦心维持啊!”
代表中一人指着领头的:“这是咱们安源米行的冯老板,是我们绅商界中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同仁们特地选举他领着我们代表绅商界前来向诸位致谢。”
刘少奇、贺昌等当即立起让座。
刘少奇:“我们俱乐部一向致力于维护矿区秩序,维持矿区生产,支持工人们的正当要求,但是坚决反对他们有不法行为,这是有目共睹的。”
贺昌:“只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诽谤我们破坏生产、扰乱治安呢!”
冯老板等绅商界代表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贵部的精神真是可钦可敬哪!”
“确实感人!”
刘少奇:“我们过去是这样做的,以后还将继续这样做!”
贺昌:“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工人及其家属们长期没饭吃,再这样下去恐怕谁也难以保证这数万人能不出一点问题了!”
众绅商代表:“这矿局也太缺德,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发工资呢?”
“是啊,人不吃饭怎么行。”
“他们找军警、找县署,军警和县署的枪炮能挡得住这么多张要吃饭的口?”
“咱们还是找苏贤台去吧,一定让他把工资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