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彦琴
三、以纸为媒，用叙事表达传承
王计汝老人在表现民间传说的剪纸内容上，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一是人物传说，这类传说以人物为中心，主要叙述他们的生活事迹和命运遭遇，也表达了人们对这些传说人物的同情。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二十四孝的传说等等。二是神话传说，这类传说主要是以蛇神、水神、灶神、八仙等为主要叙述对象，反映人民期盼生活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特别是生活在黄河沿岸的人们，长期以来遭受洪水的肆虐，内心总希望能有“神”的保护，以免受洪水侵害。三是史事传说，这类传说主要以真实历史的故事为描述对象，用于教育或鼓舞后人的意志，如曹冲称象的故事、杨家将的故事等。任何艺术都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创造。
当我问起那些民间故事的来源时，她说“民间故事，都是小时候听奶奶、妈、婶子大娘们讲的，我的记性特别好，她们说一遍我就记了一辈子。历史故事是看戏知道的，还有身边的事。” 民间传说也称为民间口头叙事文学。一般由历史人物、地方风俗等故事组成，涉及家庭、婚姻、民间的风俗习惯等方面，主要是百姓之间进行传播。民间传说的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口头传播，可以是以文字的形式留给后人，也可以是以表演的形式传播。王计汝老人选用了剪纸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通过视觉图像将民间传说传承下去，不仅具有深厚的历史意义，而且对于广大的美术研究者来讲也具有极好的收藏及研究价值。
翻开炕上的垫子，下面也是别有洞天，她的“练手”之作整整齐齐地叠着。老人一一展开，有“喜上眉梢”：喜鹊在半空中盘旋；有“多子多福”：石榴挽着元宝；有“望子成龙”：两条神龙抓起小娃娃一飞冲天……这些是她平时随心的创作，大多只是在薄薄一张使用过的稿纸上，上面所有的图案是她自己的创意，都代表着美好的寓意。她还有一本手稿集，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创意十足的草稿。娃娃戏蝴蝶、金蟾戏佛手、百虎图……只要有想法，她就会赶紧记录下来，有时候只是几个简单的文字。老人的剪纸都是自己的原创作品。其中，除了重要的主体人物外，背景也没有被她忽略过去。一件小小的衣服在细节处理上都很复杂，有很多设计在其中…… 在她的手中，一把剪刀、一张纸都是无所不能的，能记录她对生活的所有理解。这些纸张，不拘泥于红颜竹浆、金镶银箔，外孙的草稿纸、食物的包装纸、上次剪纸用过的边角料，膏药的包装纸，只要是纸，都能为她所用。
在王计汝的剪纸中，大多是以直觉的感悟和对生活深切的体验为基础,对现实的生活情景或生活现状进行解释,遵循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现实原则。她非常重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人与植物的和谐共处,在她的剪纸中常常运用现实的生活内容来体现理想的生活方式或理想中的亲情。如“马驮元宝,子孙来早”就是采用农村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情景即农夫牵马满载而归的景象,但作者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一简单的述说,她将元宝置于马背来实现自己以切实需要为目的的主体意识即自己的理想愿望———马驮元宝,子孙来早。“蝴蝶闹瓜瓜，五谷满家家”、“猴骑羊,比人强”、“鸡鱼（谐音机遇）”、“狮子老鼠头顶挂,好日子一辈又一辈”等同样是用现实的事物来满足自己心灵的愿望。作者的思想是一种朴素的思想,现实描述和理想的追求更是淳朴而敦厚的,并非高深的学理,却能够让人体会到它的合情合理。
提及反映当今时代的作品，老人显得很兴奋。她向我们仔细地介绍手中的两幅剪纸连环画作品：“这边剪的是抗美援朝，这边是红军长征，过雪山、过草地、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也有。”两份作品展开有半个炕大，很多别出心裁的巧思蕴藏在细节中。例如红军长征走雪山，要如何剪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呢？剪纸中，朵朵盛开的“雪花”和坚实的足迹表明了一切。在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王计汝老人用自己的作品为建党一百年送上祝福。
王计汝老人的剪纸是吕梁黄河黄土文化剪纸艺术中共性的代表，具有普遍意义。从她的一幅幅作品中，我们深深感受到作者善于对现实生活进行思索和细微的观察，更能遵循中国传统文化的现实原则，满足农村百姓的理想愿望。可以看出， 其作品是在生产劳动感受和生活体验的基础上而创作的，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将自然界中的美、生活中的美以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追求生活中的理想美，传承民俗民风。从中可以反映出民间剪纸的内容是与其民俗习惯和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分不开的，它们之间相互影响，共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文化模式。
中阳民间有这样的俗语：“生小子要好的，穿蓝衫戴顶子；生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冒铰的。”王计汝少女时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女子，习惯一边剪纸一边哼唱，唱的大多都和剪纸相关，仿佛在提醒自己要剪的内容，又在启发着自己的思路。王计汝很好地继承了民间以口传语言和图像叙事来表情达意的传统，用剪刀把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只能靠古史、传说和地下发掘来推测猜想的文化保存下来。她的剪纸创作内容涉猎广泛，除花草、动物和隐喻吉祥喜庆的传统题材外，关注现实生活、关注人的感受，童年的记忆、身边的生活、古老的传说和歌谣都是她要表现的内容和参照。正是这一幅幅剪纸延续着中华民族的祖先关于天、地、人、物关系的朴素的哲学观念。
四、匠心独具，筑梦非遗传承
黄河，以她亘古不竭的水流和万载不息的波涛诠释出中华民族激流勇进、不断创新的精神。形成了黄水、黄土、黄皮肤的黄河子女，与吕梁特有的庄重山脉生生不息守护在这儿，创造了灿烂的黄河文化，托举起黄河文化的博大与精彩，彰显了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黄河岸边的剪纸文化流传至今，跨越了近1500年的时空，是民间生活土壤上长出的一棵生命树，失之则将失去我们民族文化无价的珍宝。
一把剪刀，一张纸，剪“活”了记忆，剪出了传承。王计汝一生从事剪纸，虽不识字但在日常操持家务之余，用她的神来之剪记录了一个普通农村妇女的生活以及农民的淳朴和豪放。其作品风格独特，质朴平实，全部源自于普通百姓生活的创意，用她自己的话说“铰心里想的，眼前过的”“我铰的是生活”。王计汝不识字，但艰苦的生活环境和长期的生产劳动养成了她淳朴、善良的品性。这样的品性反映在她的剪纸作品中，就使她的作品充满了纯真，充满了情趣，充满了生动、鲜活的田野气息。她将自己的情感，那些喜怒哀乐剪进了作品中。
现在王计汝年事已高，由于多年剪纸，长时间手握剪刀，随着年龄增长，双手关节，腰部和背部、腿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已无法久坐进行长时间创作了，今后这门技艺如何传承，也是挂在她心头的痛。王计汝说，“传承，我想是让下一代，让孩子们好好努力，让他们喜欢剪纸，一代代往下传”。为了传承剪纸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王计汝也曾频繁地去学校上手工剪纸课，不厌其烦地教导年轻人、同村人及剪纸爱好者手法和技艺。
王计汝老人的女儿杨荣珍，作为王计汝剪纸艺术的传承人，从小便耳濡目染，跟着母亲学剪纸，剪纸作品很快得到专家认可。作品《骆驼店》在第四届（中国·宁夏）国际剪纸节中获优秀奖，作品《迎奥运》在西风烈·中国剪纸艺术大赛中，获铜奖，作品《前进中的中国》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中阳·全国剪纸艺术展”中获优秀奖。
据王计汝所说，她被确定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时，自己那间生活了几十年的窑洞，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有大学的教授带着学生来学习的，有媒体进行采访的，有专家来调查研究的，也有上门求作品的，就连县里的文化馆举办剪纸培训班，也邀请她去讲课。
民间剪纸作为一项传统手工技艺，多形成为家族、个体或作坊式的生产结构，长期以来，它既是为满足自身生活需要，也能为从事该行业的艺人创造经济价值。但在今天，既有的生活模式迅速发生变化，民间艺术及艺人的地位尚有待提高，剪纸技艺的潜在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并没有明显的凸现，一定程度上伤害了剪纸艺术的创造主体——民间艺人的原创积极性。王计汝告诉我，民间剪纸艺人们很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在传承的同时获得商业价值，增加自己的收入。手工剪纸全部为手工制作，一幅大一点的作品从构思到绘图到成品差不多需要一个月时间，而且一次只能剪几张，而目前市场上，一些人利用电脑却可以将现成的剪纸图案大批量地加以复制，有的甚至根据创作者的原图进行模仿、甚至抄袭、剽窃，使原创者的权益得不到应有的保护，一定程度上挫伤了剪纸艺人们的创作积极性，希望政府部门进一步加强民间剪纸艺术的版权保护工作。
王汁汝和她的剪纸作品早已享誉中阳、吕梁，乃至全国。作为传统非遗的剪纸艺术，随着时代的发展，受到文化市场日益繁荣的冲击，传承面临着诸多挑战，但王计汝对剪纸艺术的未来充满信心。传承，归根到底是记忆的延续。让珍贵的记忆流淌在指尖，沉浸在剪纸里，王计汝老人说，一幅普通的剪纸作品，要花一到两个小时。剪纸过程中最忌心浮气躁，因为只要一个地方没有剪到位，之前所有的心血就等于白费。因此，更需要细心、用心、耐心。王计汝说，剪纸最重要的是创作，每一件作品都需要用心去思考，要用心去感悟，而新生代的剪纸手艺人，其作品图案失于简单，缺乏民俗文化内涵，少了一些原创设计，这些都是要注意克服的。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们华夏文明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肥沃的土壤，黄河黄土文化渊源流长，相信吕梁古老的民间剪纸艺术，一定会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和凝聚力，并且在美丽中国、生态文明、特色乡镇、乡村振兴等国家重要战略中，发挥其独特的积极作用，必将乘新时代腾飞的羽翼，放射出夺目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