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化

“黄铜檀木尊身塑,圆口长脖掌上擎。可道人间今古事,能学百鸟木中鸣。奏完兴替朝堂殿,又演喜丧乌巷亭。懒与笛琴争第次,一声开嗓地天惊” 。 ——题记

黄河大唢呐 声声入云霄(上)

——记电影《黄河传人》主人公原型刘晓弘

刘晓弘

民族乐器演奏会(八音)

□ 卫彦琴

在山西临县三交镇,黄河以它奔腾不息的气势和泥沙俱下的包容品格,日夜守护着一方灵山秀水中的艺术情怀。清晨,从黄土高坡上传出的唢呐声声,惊醒了沉睡的村庄。这声音来自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幼小的心灵早已被临县大唢呐的乐音迷住,自己拿的这把小唢呐,是用半年时间捡废品,一分一分积攒的三块五毛钱买来的,就是这把唢呐,开启了他与唢呐同行的艺术人生,吹奏出了临县黄河大唢呐广阔的艺术天地,成就了国家级非遗的保护和传承。他就是今天临县大唢呐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电影故事片《黄河传人》主人公的原型,吕梁人家喻户晓的“唢呐王”——刘晓弘。

刘晓弘几十年如一日,潜心于黄河大唢呐的保护、传承与发展,在他的大力推动下,他任站长的临县三交镇文化站工作成绩斐然,受到省文化厅表彰;临县大唢呐培训活动中心渐入佳境,培养专业人才200余人,辐射带动直接从业人员3000余人,黄河大唢呐艺术大型展演400余场次,临县大唢呐保护、传承、弘扬进入了崭新天地。

黄河哺育 艺花绽放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是孕育中华文明的摇篮。自古以来,黄河就是中国文艺的重要主题,作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黄河引发了无数艺术家的向往,触动了他们的心灵,激荡起高昂的创作热情。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名篇佳作灿若繁星,关于黄河的艺术表达展现出黄河独特的自然生态、丰厚的人文内涵和多彩的生活景象。今天,许多德艺双馨的优秀传承人用他们的坚守和专注,为一方文脉的薪火传承作了最好的诠释。

黄河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在奔腾不息中款款讲述自己的前世今生。作为黄河黄士文化的艺术结晶,山西临县黄河大唢呐,粗犷豪放、高亢嘹亮、浑厚苍凉,其音色与吕梁山梁峁起伏、沟壑纵横(粗旷、厚实、悠长)的地貌相契合,曲调与当地人民的劳动方式(面朝黄士背朝天的慢节奏)、民歌、民俗、戏曲等内在的精神格调相辅相成。排街则威武雄壮,坐场则优雅婉转,哀则凄切缠绵,喜则喧闹红火。吕梁人从出生到婚嫁,从生子到丧葬,一生都伴随着大唢呐的声音。

俗话说:“百般乐器,唢呐为王”。唢呐音量宏大有力,音色高亢明亮,常用作室外演奏,是民间婚丧仪仗吹打合奏中的主要乐器。不仅在广大农村广为流行,而且是山西八套、河北吹歌、山东吹乐、辽南鼓吹、潮州大锣鼓等地方音乐离不开的乐器。在地方戏曲、说唱音乐和民族乐队中,也占有一定的地位, 用它伴奏的戏曲和说唱音乐,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临县黄河大唢呐系山西汉族民俗音乐,流传于临县及周边市县,其风格不仅传承了陕北大唢呐的粗犷、豪放、激亢,同时又吸纳了晋川小唢呐的清秀、明快、委婉细腻,是绽放在晋西北黄土高原、黄河两岸的一朵艺术奇葩,在老百姓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中,以其为统协的“吹打”“响工”“响器”,用以营造气氛、表达情感,成为了遍及黄河两岸的一道独特风景线。2006年,临县大唢呐入选山西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国务院批准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

2018年入围第二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电影《黄河传人》,就是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临县黄河大唢呐为主题,再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晋陕两省黄河流域民间唢呐艺人堪忧的生存状态。影片生动体现了黄河大唢呐第五代传人陈姓老艺人,迫于无奈把传承的希望寄托在儿子陈音源身上,作为大唢呐第六代传承人的陈音源,执着任性地求艺拜师,练成了好把式,并与活跃在晋陕两省的民间女歌手白灵一见钟情,历经磨难后终成眷属,在双方事业共同成长的同时,民间艺术之花亦得以传承发扬。影片男主人公陈音源的原型就是刘晓弘先生。

拜师学艺 声名鹊起

十岁的刘晓弘就是个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央求父亲给买了支笛子后,就能自己揣摩着吹出一些小调,在村里的红白喜事中听到大唢呐的乐音后更是“情有独钟”。此后,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小唢呐就成为梦寐以求的事。刘晓弘说:“当时找父亲要钱买,父亲不给”。幼小的他想到了当时唯一来钱的路径——捡废品。当时镇上有个废品收购站,收一些碎玻璃、旧棉絮、灶灰里未燃尽的料碳等,一斤一两分钱。但在当时,买一个小唢呐需要三四块钱,刘晓弘只能利用放学时间捡废品,把卖下的钱一分一分攒起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勉强攒够三块钱,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买了一把小唢呐。

刘晓弘说:拥有了自己的小唢呐,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是拿起来吹,才发现唢呐比笛子要难许多。当时只能自己琢磨,把唢呐和笛子对照,一有空就吹,但总也难成曲调,加上唢呐声音嘹亮,传音甚远,真是“一声吹出,四邻不安”。邻居大伯实在不堪其扰,就找到他说:“晓弘啊,你要真的喜欢唢呐,想学手艺的话,大伯给你介绍个师傅,那可是咱临县的唢呐高手,你跟着他好好用心学,一定能学成个好把式”。就这样,十二岁时,刘晓弘有了第一位唢呐师傅——艺名“照大”的樊崇贵。

“来了照大猪娃子,顾不上穿鞋穿袜子”。 在临县三交镇,“照大”“猪娃子”是方圆百里妇孺皆知的两位大唢呐高手。两人长期搭班,成就了临县“吹打”艺术的两座高峰。那时,“照大”师傅因为身患疾病已不能随班出门,但他还是被刘晓弘对大唢呐的痴迷打动,答应收他为徒。有了师傅的刘晓弘自然十分欣喜,暗暗立志要成为像师傅一样家喻户晓的“大把式”。那时,刘晓弘只能争分夺秒地利用课余时间,放学放假就往师博家跑。当时师带徒的学艺方式,人们普遍认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点。对于师傅,刘晓弘尤其充满了感恩和爱戴,帮着师傅家干重活累活,打扫院子、倒灶灰、搬东西等他都是抢着干,并且拿着自己捡废品卖得的钱,跑到离镇上四十里远的药坊给师傅买药。只有在星期天,等干完活,看着师傅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他才求艺学习。师傅看他勤快又聪明好学,就把闹秧歌过街时的一首专用曲《出对则》教给了他。《出对则》是个表达喜庆的老曲牌,又称为《过街板》,用来表达喜悦的情绪,营造热烈的气氛,有裂石流云之效,在正月里闹秧歌时很受欢迎。

师傅“照大”是一位一专多能的民乐艺人,当地民间的常用乐器几乎样样精通,肚子里装满了乐器的牌曲、鼓谱,说起相关乐曲知识,吹奏技巧更是头头是道,是一位不错的启蒙恩师。刘晓弘跟着他开阔了眼界,理解了“学艺不能只学一路,一艺精离不开百艺通”的道理。从此,刘晓弘不仅认真专研大唢呐技艺,闲暇也开始广泛涉猎各种乐器。上高中时,刘晓弘参加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经常组织、参加学校的各种文艺活动,不仅提高了各种乐器的演奏技艺,也学到了不少音乐理论知识,学会了基本的记谱、识谱,进一步懂得了民间艺术的人文价值。小小年纪就吹笛子,打鼓子,拍铲子样样在行,拉二胡、操琴、吹大唢呐有模有样。

后来,师傅“照大”因病要搬家回山上养病时,又特地嘱托自己的黄金搭档“猪娃子”代其收徒。“猪娃子”本名张才清,因吹奏的大唢呐音色优美异常、吐字清晰厚实而得名,最擅长运用“腮振音”与“死调活吹”,多次让同行比拼者现场服输、甘拜下风,有“晋西唢呐第一家”的美名。刘晓弘从小崇拜的偶像,有幸成为自己的师傅,真是天赐良机,所以他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师徒情分和学习机会。老师所传授的内容,课后都要多次练习、反复琢磨,刘晓弘在大唢呐技艺上的悟性和钻研劲头博得了这位老师的认可,决定收他为关门弟子,把毕生绝技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

“师从照大、猪娃子是上天的眷顾”,刘晓弘回忆说。名师出高徒,随着他参加鼓坊班子外出活动机会的增加,便有了更多随时向名师请教和实践学习的机会。每次外出演出时,他除了要帮师父拿演出用的锣鼓家具外,都会随身携带小笔记本, 遇到新的曲调、曲谱会随手记下,学会了很多流行曲谱。由于自幼勤学苦练,功底深气息足,演奏的曲子音色独特、感染力极强。加上作为“照大”“猪娃子”两位名师的得意弟子,在当地很受欢迎。

就这样,刘晓弘一边上学,一边学艺,直到读完了高中。高考那年,他拿到了山西大学艺术系音乐专业的合格证。但考虑到家中父母年事已高,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家里挑水等家务重活离不开他,只能偷偷藏起录取通知书,放弃了进入高校的专业学习机会。高中毕业后,刘晓弘就成立了自己的鼓坊,领着七八个人干起了自己的吹打生意。随着演出机会的增加,刘晓弘在附近村子里渐渐有了不小名气,“晓弘吹起摇三摆,孩们哭了不用偿(kuai,读三声,哄的意思)”,是当地老百姓对他的大唢呐艺术感染力的贴切赞誉。《摇三摆》是一首经典爱情老民歌。如:“天上的乌背(乌鸦),地下的鸡,绕来绕去(摇三摆),撂不下你”,“水瓮里起了倒滴子,心锤上(心里)不好活(摇三摆),唱曲子”。这些形象生动又大胆豪放的表述,通过刘晓弘的大唢呐吹奏出来,真是泣如诉如怨如慕,把对思念爱人的缠绵悱恻和农人生活不易的苦闷表达得淋漓尽致,难怪能激起广泛共鸣,就连正在哭闹的孩子听了都能瞬间被吸引而很快安静下来。后来刘晓弘“唢呐王”的美名也在十里八乡传开了,乡邻、亲朋、同学无不惊讶他年少而才艺出众。

随着自己“唢呐王”的美名不断被叫响,刘晓弘的才艺引起了县里的注意。第二年县里多方协调把他调进了县文化馆 ,专职准备吕梁首届金秋文艺调演,演出一鸣惊人,荣获大唢呐演奏一等奖。这是大唢呐第一次从民间进入官方、第一次从街巷走上舞台,从此刘晓弘的艺术人生,也开启了更为广阔的空间,赢得了诸多提升技艺的机会,走进了继续发展才艺的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