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应声而去。不一会，吴兰英箍着一块花格子头巾回来，看见家里站着那么多带枪的生人，深知大事不好，赶忙抹下头巾，笑脸相迎说：“各位客官，你们这是……”

老猫说：“别啰嗦了，快点拿钱来，要不就要了段财主的老命。”

吴兰英摆着颤抖的手说：“别，千万别，我给你们拿钱。”

段寿昌一只手依然压着受伤的胳膊说：“给吧，三千块。没说不给，胳膊上已挨了一枪，如给不了，我的老命就完了。”

吴兰英看了看丈夫渗血的胳膊，没吱声，默默走到带底座扣箱跟前，用力挪了挪，箱子只挪开墙面一点，管家过来挪开箱子，露出一个窗门上锁的小窑窑，吴兰英打开锁，小窑窑里只放几对旧鞋，她让管家拿出旧鞋，鞋底下是一层木板，管家把木板一块块拿开，木板底是一个裹扎严实的圆圆的柳结圪栳。管家用力提起圪栳，搬到炕上，解开红带子，揭开印花格子布，圪栳里全是麻纸包着的圆圪卷，管家剥开一卷，里面全是白花花的大洋，老猫拿起一块，放在嘴里用牙咬了咬，哈哈大笑着说：“是真家伙，拿袋子来。”

管家拿来了一个大线袋，老猫把圪栳里的东西全装在线袋里，从中间腰开，扎好袋口，放在肩上试试，死沉，死沉。试好，放在炕上。段寿昌说：“这是我的家底了，全让你们拿走了。”

吴兰英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布，折叠了两层，把段寿昌的胳膊包扎好，心痛地说：“快别说了，就当花钱消灾了！”

史老大说：“段财主，你就是再有多少白洋，我们也不要。我们可不是土匪，要东西没够。”

老猫哼了哼说：“我们大当家的人好心好，遇上别人，三千块肯定交代不了。快点装好面麦子，顺便做些便饭，我们吃了就走。”

段寿昌老婆赶忙说：“好好好，让管家给你们装粮食，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管家赶忙去岔窑拿了两个面袋，过来在当中窑面瓮里挖了两袋好面，放在前门道说：“诸位当家的，不知道再装几袋麦子？”

老猫坐在炕边说：“总共七匹马七个人，人拿好面和钱，马驮麦子，一匹驮两袋，你说再装几袋？”

管家点点头说：“明白了。”

管家说罢，转身出去，到岔窑装麦子。吴兰英挽起袖子和了一盆面，放在锅台上饧着，又洗了几颗土豆，擦成丝，和烧肉混在一起，炒了肉炒土豆丝，盛出来放在盆子里，锅里添水，加火加柴。此时，管家也灌好了十四袋麦子，回到当中窑。管家帮忙擀面，擀了三擀杖才擀开，切成宽面片，放在案板，待铁锅水开，煮了掐疙瘩，七八个土客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下了两锅，每锅捞了七八碗，不到三两袋烟的工夫，就狼吞虎咽进肚。

吃过饭，土客来了精神，麦子驮在马背上，两袋好面和一袋银洋由土客轮流扛着，收拾停当，旋即动身回返。临走时，和吴兰英要了一些石头饼作为干粮。土客带着钱粮，走到半夜，早已腰困腿乏，只得在半路的山圈窑窑歇了脚，待次日天蒙蒙亮时，吃了些石头饼上路，人马回到驻地时，已是晌午。在家的土客刚吃过饭，还剩一些白菜萝卜丝粉条汤菜，老猫一回来，就催促厨房赶紧和面做饭。做饭的知道老猫比较挑剔，就开口先问：“二当家的，吃面，还有一些汤菜，您看用不用重新熬菜？”

老猫恼火地说：“快把老子们饿死了，还穷讲究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土客们见老猫他们外出带回了硬头货，都趁机在院子里夸赞老猫厉害，老猫也毫不掩饰地讲述他们和财主段寿昌要钱粮的经过，有的土客问：“你们和财主要，他们肯给？”

老猫哈哈大笑着说：“难道我们带的枪是烧火棍吗？那个段财主刚开始也是不肯多给，我给他胳膊穿了一个窟窿，痛得狗日的哭爹喊娘，乖乖地就拿出来了。”

老猫说的正得劲，恰好陆野从高德胜和王振川窑里出来，路过老猫身边，听见老猫说给财主胳膊穿了个窟窿，感叹地说：“二当家的，这可不是好事，你得吸取教训啊！”

老猫一听陆野在说他，眼里冒着火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这是吃的多了吧。”

陆野不温不火地说：“既然史大当家的把训练队伍的任务交给我，我就有责任来管理所有的人员。”

老猫说：“你管别人去，我是二当家的，你管不着。”

陆野没有和老猫多说，径直走到史老大窑里。史老大累得腰酸腿痛，刚躺在炕上休息，陆野就从门进来，一本正经地说：“听说你这两天出去收获不小。”

史老大坐起来，身子靠在铺盖卷上，右手在脸上抹了抹，微微笑着说：“确实不小。拿回了六七百斤粮食、三千块大洋，近期的吃喝有保障了。”

“听说你们要了钱粮还打伤了人？”

“是这么回事。刚开始段财主不肯多出，只出五百。你说七八个人走了这么远，他只给五百元，那不是调戏人吗？”

“这么说来，是你指使人打的？”

史老大感叹地说：“看你说的，我怎能指使人大白天开枪杀人呢！是老猫开枪打了人家的胳膊。”

“那你为甚不制止，眼睁睁地看着他开枪。”

“我以为老猫拿出枪只是吓唬吓唬，谁能料到这狗日的竟然突然开枪。”

“一支队伍必须有严格的纪律，如果管不好，任其自由发展，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这我知道，开枪打人的事，在路上我也没少说老猫。老猫至现在还不高兴，嘴撅着，嫌我说他。”

“刚才在院子里我也说了他几句，他不但不认错，反而嫌我说他，没给我好话。你得多加管教，否则将来会不服管理的。”

陆野正说着，老猫从门进来，掏出盒子枪，对准陆野大骂：“你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挑拨我们弟兄们之间的关系。大当家的，今天咱把话说响，我与陆野势不两立，要么我走，要么陆野走。”

史老大说：“老猫冷静点，你一定是错怪了陆野兄。”

老猫说：“我总觉得他没安好心，迟早会把弟兄们引到黑风洞。”

“陆野不是那种人，他是想把我们引到正路。”

“难道我们每天走的不是正路？”

陆野反问道：“开枪逼着人要粮要钱，难道是正路？你细细想想，这和抢劫有甚区别。”

苗木突然从门外进来说：“管他抢与不抢，反正钱粮到手是真。粮放着吃了，钱留一部分，剩余的分给弟兄们。”

史老大说：“钱分给弟兄们，我也有此打算，你们说分多少为好？”

老猫说：“至少分一半，留得多了保管也麻烦。”

史老大说：“我看可以。”

陆野说：“分得太多了，应该留一部分来购买枪支弹药。”

老猫说：“没有你说话的权利，你还是早点滚开为好，免得弟兄们刀枪相见。你说，是你走，还是我们走？”

苗木说：“还是我们走为好。陆野走可以，从我们这儿走到高豹子那儿就完了。”

史老大说：“我不走，谁也不能走。”

老猫说：“你不走，陆野不走，那我带上我的人走。”

史老大想，老猫走，就能带走一半人，与其让他把一个好好的队伍弄得四分五裂，倒不如自己先退一步，与他一起走，待后再说陆野之事。史老大想了半天说：“老猫，别说啦，我和你一起走。”

苗木说：“老猫，你看，还是大当家的和咱一心吧！”

陆野说：“三位当家的，说成甚也不能让你们走，还是我走为妥。”

老猫说：“别假眉三道了，你往哪走，无非是从这儿走到高豹子那儿。既然大当家的说走，我们就往南走，到紫金山一带自由自在地发展。”

史老大说：“紫金山是个好地方，山高林密，峰峦起伏，春天鸟语花香，秋天红叶满山，站在上天山山顶能瞭见黄河、汾河，山里有玉泉庙能住人，山泉绕寺而流，能喝水做饭。远离官方。”

陆野说：“史大当家的，既然你们决定要走，那让高德胜和王振川随你们行动，随时可以训练队伍。”

史老大说：“可以。”

老猫也说：“没问题。跟上我们肯定不会吃亏的。我是见不得你，并不是见不得他俩。”

史老大说：“今天我们收拾收拾，明天早饭后向紫金山一带开拔。”

陆野见过史老大、老猫、苗木三位当家的，回头又见了高德胜和王振川，陆野说：“史老大的土客队伍要离开辛庄到紫金山一带发展，二当家的老猫对我产生了误解，一时难以化解，你俩在土客中已有一定基础，之后，你俩继续跟随他们行动，随机做土客的改造争取工作，用实际行动去影响和感化他们。尤其是老猫，思想比较顽固，要多动脑子，做好说服争取工作。老猫的工作做好了，其他人的工作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