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高豹子看完训练,各自回到了窑洞居舍。当天前晌,高豹子就叫来贺兆林,和他谈与候则老婆的男女之事。高豹子未开口,贺兆林就知道要说甚,因为他一早就看见候则从门上出去。贺兆林说:“候则五短身材,其貌不扬,老婆美貌漂亮,让候则娶了是一种屈辱,我和她好,是抬举她,是一种补救。”
高豹子说:“你说的全是鬼话。霸占人家女人,怎能说成是抬举?”
“弟兄们跟上你出来,就是图个好活痛快。你说,跟上你连个女人都不能搞,还有甚意思!”
“不搞女人就死呀?”
“不搞女人是死不了!可哪个男人离开女人能行?”
“居家过日子离开女人不行,出门在外离开女人怎不行?”
“合适的鞋只有脚晓得,合适的人只有心晓得。不知怎搞的,这个女人我怎都喜欢,每次在一块抱着时,我的内心十分满足。”
“胡说八道,那都是你一厢情愿。候则家老婆甚时主动找过你?甚会主动抱过你?”
“那倒没有。”
“霸占良家妇女名声很坏,村里已吵成了一锅粥,你还是早点收手吧,锣鼓长了没好戏。”
“我才不怕这名声那名声,我看谁能把我怎样!”
“咱队里谁也不能把你怎样。关键是怕激恼候则,暗地里收拾你。”
“他敢。我的枪又不是吃素的?”
“听说你私下里还和周边村里的人要过钱财?”
“大哥,不瞒你说,去年腊月我确实在周边村里要过一些钱财,不过,周边村里缺有钱人家,几户人家也要不够百十块钱,本来想和大哥说说情况,又怕大哥产生误解,所以就瞒了你,把那些钱私自花了。”
“你的行为严重损害了队里的声誉,以后队里有什么事需要村里帮忙就困难了。你还是悬崖勒马吧,以免激怒村里人,联合起来收拾你。到时,我可保不了你。”
“不用你保,谁做下谁顶着,无事人吃饼子。”
“话说到这儿,你自己考虑,我已尽心了,你好自为之。”
“谢谢大哥的担心。我不是个怕事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会小心的。”
“尤其是你和候则家老婆的关系,一定要尽快处理。”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我会处理好的。”
高豹子和贺兆林说完,贺兆林就回到了集体住的窑洞。
十来天后,高豹子对陆野说:“你和我谈的当天,我就和贺兆林细细的谈过一次,这家伙表面上答应会处理好那事,背地里却我行我素,继续往候则家里跑,有一回被我碰上,我骂了他几句,他也没给我好脸。我是管不了这事,看你有甚好办法能管管他。”
陆野说:“先说服教育,实在不行就来硬的。隔两天我先找他谈谈。”
高豹子和陆野说罢第二天早晨训练完,陆野把贺兆林叫到他窑里。贺兆林搂起门帘,跨进门,站到门口说:“陆野兄,有事?”
陆野坐在炕桌后边,笑着说:“也没甚事,随便和你聊聊。来坐在炕上。”
“嗯。”贺兆林应声坐在炕桌前边的炕楞上。
陆野看看贺兆林黄中发青的脸说:“是不是抽大烟了,你的脸色黄蜡蜡的?”
“没有,没有。别看咱土客,保运保烟也贩烟,但个个不允许抽大烟。”
“规定是规定,执行是执行,一个人背地里偷着吃,谁能知晓!”
“一个队那么多人,谁干了甚,人们也会晓得。”
“我听人们说,你最近在偷吃大烟?”
“没有,没有,人们瞎吵叫。”
“风不摇树不摆,你没吃,人们不会凭空给你捏造。何况说你的人又都是和你关系密切的人。”
贺兆林想,这事瞒不住人,迟早会被人晓得,加上吃吃喝喝又不是大事,就是比这再大的事,你陆野晓得又能怎样。想到这儿,贺兆林满不在乎地说:“去年腊月有两个闲钱,花不了,不由地抽了几天,过了年再没抽过。”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大烟这东西一旦上瘾,人整天萎靡不振,黄皮烂杏,时刻需要大烟支撑,一时毒瘾发作,把人能折腾个半死。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有的人还送掉性命。”
“不抽啦,你放心吧。”
“停了抽大烟是好事,说明你还是有自制能力的。”陆野继续说:“一个有自制能力的人才能在社会上做正事做大事。”
贺兆林说:“晓得。抽大烟绝对不是好事,能记住。有些事自制能力不行,人们几次提醒都改不掉。”
“那得看甚事,一些坏事,人们一提醒就应该改掉。”
“改不掉,反嫌人们嘴多。”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们数说你,那都是为你好。”
陆野说:“听说你和候则家老婆打得火热。”
贺兆林说:“是这么回事。男女之间,你情我愿。”
“恐怕不是你情我愿吧?”
“如果不是两厢情愿,能在一块相处?”
“听说候则家老婆根本不愿意,是你强迫所为。”
“男人肯定得主动,女人么就是半推半就。”
“半推半就也不是,是你的盒子枪吓唬的吧?”
“是狗日的候则说的吧,前几天我看见他从你居舍出来。”
“不管是谁说来,你强迫良家妇女,霸占人家妻室,这事没有误说你吧?”
“没有误说,是事实。”
“不准强奸良家妇女是不是你们土客的规矩?”
“是规矩。”
“是规矩,你为甚不执行?你和当家的豹子是磕头兄弟,你为甚要损害土客队的声誉?”
“也不是专门要破坏规矩。主要是候则家老婆年轻貌美吸引人,看见就喜欢的不行。”
“我和你实话实说。我和白钟林来训练咱们的队伍,实则是想让这支土客队伍,成为即将成立的游击队的中坚力量。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有着严格的纪律,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在队伍里出现的。”
“游击队管束得那么厉害,实在不行,我就不参加了。人活着图甚,还不是图个自由痛快。”
“抽大烟能改掉,为甚乱搞女人这件事就改不掉?”
“这不一样。抽大烟上瘾,刚开始吃是小瘾,好改。搞女人也有瘾,一搞就是大瘾,一旦搞上,实在难以改掉。”
“你说得尽是些歪理,只要下决心肯定能改掉。”
“还不是由不得要去找人家。说句掏心窝子话,我压根儿就不想改。”
“你和一般的男女关系不一样,一般的都是两厢情愿,两情相悦。你是什么,是吓唬强迫。据说,你还以候则和孩子的性命相威胁,你说这是什么性质?”
“管它什么性质不性质,反正能好活痛快一天算一天。”
“我也和你说明白,既然豹子兄让我来训练管理队伍,我就得按照规矩来管理,对不服管教的不会坐视不管的,对那些损害群众利益损坏队伍声誉的人会采取严厉措施的,希望你能改邪归正,珍惜队伍声誉。”
“改不了你能把我怎样?不要以为我好欺负,队伍里十来个我的亲戚和小弟兄们不会不为我撑腰的。”
“既然是队伍里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服从管理。我相信你的弟兄会明白是非对错的,只要我们做得正确,他们不会因为惩戒一个人而无理闹事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们走着瞧。”贺兆林凶巴巴地黑着脸,甩门而去。
贺兆林出去不一会儿,野鸽子笑着从门进来,看见陆野不高兴,几步走到陆野跟前说:“陆野哥,是谁惹你生气了?”
陆野看了一眼野鸽子感叹地说:“还不是狗日的贺兆林。和他谈了半天,这家伙水米不进,白谈了。”
“和这种人生气不值。”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还嫌人说,坏透了!”
“这种人迟早会出事。惹急了,候则伴上命也要拾掇他。”
“眼下在人们心中的影响极坏,不但影响高兄队伍的声誉,而且直接影响到即将要成立的游击队工作。”
“我和豹子哥说过贺兆林的事。他也曾说过几次,可作用不大。要真正的能管束住贺兆林,必须来硬的。来硬的,很可能会变脸。变脸的事,我哥又不愿意做。实在不行,就由你们来处理。”
“如果按照游击队的规矩,贺兆林就得枪毙,你哥会同意吗?贺兆林毕竟是他磕过头的兄弟。”
“我觉得他不会反对,贺兆林背着我哥悄悄去附近村里要钱,全部据为己有,我哥因为这事,曾和贺兆林长谈过。这样长期下去,贺兆林不仅仅是单纯的不服从管理,很可能会推翻我哥甚至暗害。”
“很有可能,我们必须提前收拾他。”
“游击队成立的事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啦。省委还要派十来个人前来,他们来后我们就成立。”
“成立时,我第一个参加。我哥也说了,他的人愿意参加的也全参加。”
“贺兆林有问题。说不定他的人到时会捣乱。”
“他的几个人成不了气候。”
“那也得小心从事。”
“实在不行,成立前收拾了狗日的。”
“我们还是看水行船吧!”
陆野和野鸽子说着话,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喊陆野哥,陆野没听清声音,估摸着是白钟林回来了,顺口说道:“钟林回来了?”
“回来了。”白钟林说着话,背着两支步枪从门进来。紧接着跟进两个也背着长枪的人。陆野看到三个人背着六支长枪,高兴地说:“钟林老弟真是及时雨啊!你这是从哪搞得长枪?”
白钟林说:“这是汾阳联络站发动晋西地下党搞得,秘密存放在万义客栈。”
白钟林快人快语地说:“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两位同志是高桂滋部的秘密党员,省委派来和我们一起搞游击队的。这位是李忠良,那位是刘仁厚,两位都是神枪手。”
陆野和他们一一握手,微笑着说:“二位辛苦了。”
李忠良和刘仁厚说:“不辛苦。干革命工作就得辛苦付出。”
陆野说:“你们怎么把枪支从汾阳城里运送出来?”
白钟林说:“现在汾阳城里查得比较严,我们买了一口棺材,把枪放在棺材里,我们三个都穿上白衣裳,又雇了一驾马车和三四个男女一路哭号着出了城。走车马路,过了吴城,从白马仙洞沟翻越九凤山,一路绕着走山,才返回驻地。”
“出城门时没有要开棺检查?”
“要检查,幸亏两个女的哭得厉害。我也说棺材里的人是得霍乱病死的,才免于受检。”
“路途也很凶险。”
“出了城就安全多了。出了汾军公路,一进九凤山就万无一失了。”
野鸽子坐在后炕角落里半天,钟林只顾和陆野说话,猛一抬头,看见野鸽子坐在炕角,哈哈大笑着赶忙打招呼说:“野鸽子妹子坐在炕角,我怎没看见。”
野鸽子说:“我以为钟林哥带回来枪就认不得人了。”
“这么俊俏的妹子,谁敢不认识。”
野鸽子大大方方地说:“钟林哥又笑话我了。”
“这可不是笑话,是对你的中肯评价。我先安排那两位同志食宿,我们昨天后晌吃罢饭,连夜赶了回来,肚子早就饿成蔫片片了。”
白钟林说罢话,招呼李忠良和刘仁厚把枪放在他和陆野住的后窑里,上了锁,从门出去,安排好两人,到灶房找饭吃。白钟林喊来做饭的候人问:“眼下有甚吃的东西?”
候人眨了眨水泡子眼说:“早起吃饭时剩下一小盆豆面旗子汤面,还有两三片子玉䄻黍面窝窝。”
“把剩饭热一下,我们三个还没吃饭。”
白钟林一说,候人麻利地点火热饭。两三袋烟工夫,饭热好,三个人每人舀了一碗汤面,端了一片子窝窝,圪蹴在灶火圪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李忠良和刘仁厚去休息,白钟林回到了居舍。野鸽子见白钟林回来,好奇地说:“钟林哥,吃了甚?”
“能吃甚!半前晌,无非是些剩茶剩饭。”
白钟林继续说:“你哥这一向情绪怎样?”
“好着呢,看不出什么来。前两天和我说过贺兆林的事,好像是他数说过贺兆林,贺兆林不但不听,还嫌他说,我哥有些恼火。”
“对成立游击队,你哥有甚想法?”
“他倒没甚想法,嘴上说支持成立,他的人如果愿意参加的也让全部参加。”
“在汾阳联络站,游击队成立筹备临时支部书记杨思源告诉我,高豹子的入党问题已请示上级批准,要我回来后办理入党手续。”
陆野说:“这是好事,我们立即办理。”
陆野说着从包里拿出党旗,挂在后窑掌墙壁上,让野鸽子出去叫来他哥。高豹子来后,陆野让他站在党旗下,举起右拳宣誓,宣誓由陆野领誓,誓词“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陆野念一句,豹子跟上读一次。
宣誓完毕,陆野说:“豹子兄,从今往后你就是一名共产党员了,在党内我们互称同志,不再以哥兄弟相称。”
野鸽子说:“我哥现在就是党的人了,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一名党员?”
陆野深情地说:“只要你向这方面努力就会实现。”
“那还得陆野哥、钟林哥多加指点。”
白钟林说:“你悟性强,头脑灵活,不用指点也会做好的。”
陆野说:“豹子老弟,你从今往后就得严格要求自己,必须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
高豹子说:“是啊,我得好好检点自己的行为。以前散淡,没人管,自己说了话算数,老子天下第一。如今,是有组织的人,有了自己的组织,就得按照组织的规则办事。”
“言行必须一致,千万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是啊,尽量说到做到。”
“共产党人不但自己要说到做到,而且要影响和做好周边人的工作。”
陆野深情地说:“尤其是要管束好自己的人。”
高豹子挠挠鬓角的头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其他人问题不大,难管理的是贺兆林,这个人顽固不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是实在没甚好办法了。”
“贺兆林屡教不改,如果按照共产党队伍的要求来处理,这人就得彻底清理,你能舍得?”
高豹子叹息地说:“舍不得又能怎?清除他,我固然心痛,可也没法,只能怨他自己顽而不化。”
“处理轻重你不能干涉!”
“我不干涉,任由你们发落便是。”
白钟林也说:“不得反悔。男子汉说话,可是字字千金。”
野鸽子说:“我哥应该没问题。如有甚变故,还有小妹在此。”
高豹子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懂甚,多嘴拨舌。”
野鸽子噘着嘴说:“哥,我可不是从前的小女子,妹子现在已长大成人了。”
陆野说:“豹子兄和野鸽子你们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我和白钟林还有事商量。”
高豹子和野鸽子相跟着从门出去,白钟林转身对陆野说:“联络站杨思源书记说,省委刘天章书记问游击队准备情况如何,省委让条件成熟时尽快成立。你应该去趟联络站向思源书记说说情况,或者去太原南郊养蜂场直接向省委刘天章书记汇报。”
陆野说:“我也正有此意。我准备准备,一两天先去汾阳联络站,听听思源同志的意见后再说。”
白钟林说:“去时带上李忠良,路上有个照应。”
“野鸽子可以带,她向往革命,最近进步很快,虽是女子,但不次于男人,不但枪法好,还有一些身手,两三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汾阳联络站可以带,太原养蜂场省委联络点保密系数高,带野鸽子有点不合适。”
“去太原南郊找省委领导,从保密角度讲,李忠良去也不合适,野鸽子更不能去,只有我和杨思源书记去比较合适。汾阳联络站的事情完了,就让野鸽子和李忠良返回辛庄。”
陆野和白钟林商量完毕,各自分头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