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杨思源走到汽车站时,候车室已有不少人在等车。他俩在靠窗口一角的长躺椅上坐了下来。售票室、检票口的马灯在亮着,散发出一股股煤油味。等了半天,天终于大亮,售票室、检票口的马灯被灭掉了,煤油味依然在候车室弥漫。售票员打开窗户,探出头来喊道:“没买到太原票的旅客赶紧买票,车马上要出发了。”售票员见候车室没有动静,头缩进去,关了窗户。没多久,院子里汽车喇叭响了几声,检票员从院子里打开检票口的门,站在门口喊:“跑太原的车马上要出发,买到票的旅客,赶紧检票上车。”
检票员喊过,人们提着各种行李涌向售票口。陆野看见人们向售票口跑,他也站起来欲走,杨思源说:“车票都是对号入座的,我们不去挤,待人们上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上。”检票口剩下四五个人,杨思源才和陆野检票上车。
车从汾阳站出发,一路颠簸,到达太原车站时已到中午。走到大南门附近,两个人已饥肠辘辘,陆野说:“肚子饿得直叫,得先找个饭铺。”
杨思源扬手向南一指说:“大南门跟前有很多卖饭的摊铺。”
陆野紧走几步,抬头一看,果然两边摆着许多冒烟的摊子。他回头对杨思源高声说:“那就就近吃饭。”
杨思源来过太原几次,熟悉这里的情况,几步赶上陆野说:“饭摊有好多吃的,摊饼、拨面、拉面、拨姑、猫耳朵、河捞、扁食、包子、饼子样样都有,你想吃哪一种?”
“哪一种都行,填饱肚子为好。”
“吃刀削面又快又好。”
“刀削面就刀削面,你说吃甚就吃甚。”
两个人说着话不觉就走到了摊子跟前,时值中午,饭摊上人来人往,摊主吆喝声不断,陆野、杨思源挑选了一家火灶安放在架子车上的饭摊坐了下来,摊主笑眯眯地问:“客官,来大碗还是小碗。”
陆野看了一眼杨思源,回头说:“大碗。”
摊主加火揉面,用菜刀刃刮了刮弧形面刀,放在面盆里。陆野说了句“我去城楼上看看。”旋即转身,快步走上城楼,四下眺望,城内瓦房林立,街道车水马龙,四周城墙矗立围合,东西南北各有城门两座,八座城门上八座城楼和四角四座城楼巍然耸立,城门洞内外人流车马川流不息。
陆野看了片刻,感觉面要出锅,赶忙跑下城楼。走到刀削面饭摊时,杨思源已调好面,浇上西红柿鸡蛋卤开吃。摊主说:“先调面,调好后,浇卤。西红柿鸡蛋、肉杂酱、豆芽菜随便浇。”陆野点点头,夹了些葱芫荽芝麻辣椒咸盐调面,调好面,揭开卤盆上盖着的棉被,每样挖了半勺,刀削面碗带上了菜帽。陆野、杨思源嘴不离碗,不一会就吃完了一大碗刀削面。
陆野走得快吃得快,额头上浸出了许多汗水,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又抹了一把嘴说:“这刀削面果然不错,中厚边薄,棱锋分明,外滑内筋,软而不粘,吃得我浑身汤水。”
杨思源说:“没吃饱重来一碗。”
陆野拍了拍肚子说:“饱了,喝两碗汤就可以了。”
摊主拿过陆野的碗,舀了两勺,陆野端起面汤喝了一口,还有些烫,放在桌子上晾了一会才端起喝完。杨思源肚子虽饱,但仍有食欲,就站起来,走到饼子摊点,买了两个饼子,返回来,递给陆野一个,俩人边走边吃。
大南门到南郊养蜂场大概还有二三十里的路程,杨思源怕耽误时间,就近雇了一辆停在城门口的马车,二人坐上马车,快速向养蜂场驶去。路上,陆野问杨思源:“省委为甚要办个养蜂场?”
“还不是为联络起来既方便又隐蔽。”
“军警不查?”
“这是地下党组织筹集资金,以实业救国的名义开办的,既响应了孙中山先生的号召,又与阎锡山提倡的造产救国相吻合。一旦有军警来查,也有正当理由瞒哄。”
“这里远离市中心,比较隐蔽。”
“只要小心,就不会出事。”
“省委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实业也合适。外出可以卖蜂蜜,来人可以买蜂蜜。”
走到离村口还有二三里远的一片开阔地方,杨思源叫车夫停下马车,二人下车,付了脚钱,车夫拉着马,倒转马车,脚尖一踮,一屁股坐上车辕,甩响马鞭,马车顺原来的方向一溜烟跑了起来。
陆野知道杨思源提前下车的用意,也就没说甚,跟着杨思源,向南走去。走了二三里路,瞭见前边有一个村子,村子并不大,只有几排砖瓦房,村口有一株老槐,槐枝连着房顶。杨思源指着村子跟前的一片树林说:“养蜂场就在那片树林里。”
陆野抬头向树林里望去,树林中间有三四间砖瓦房,砖瓦房左侧有一些木箱样的东西。
陆野说:“看情形,这就是养蜂场了吧!”
杨思源说:“是。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个人说了几句,顺着林中小路向养蜂场走去。走到养蜂场百十米,一条白狗汪汪地叫着撒开四条腿公式地向他们扑了过来。陆野怕狗,站住不动,杨思源喊了两声“白狗,白狗”。白狗停住叫声,伸出长长的舌头,喘着长气,头在杨思源的裤腿上杵来杵去。杨思源在衣兜里拿出吃剩的一块饼子,叫了一声“白狗”,随即向上方扔去,白狗立马抬头,接住饼子,吃了起来。
养蜂场党员田来平听见狗叫,赶忙站在院墙的梯子上向外公式望,看见杨思源带着一个人,立即下了梯子,开门走到外面喊叫:“思源。”思源听到田来平喊他,答应一声,带着陆野,一起来到养蜂场门口。白狗见主人出来,箭似的跑到门口卧下。
杨思源指着田来平说:“这是养蜂场场长田来平同志,副场长是朱静,他俩都是从高桂滋部来的,是我党在高部发展的秘密党员。”
陆野握着田来平的手说:“多多关照。”
杨思源说:“这就是陆野,从河西过来,如今和白钟林在辛庄负责筹建游击队。”
田来平紧紧握着陆野的手笑着说:“听思源说过你的大名,我们互相关照吧!赶紧进来喝水。”
进了院子,陆野问:“养蜂场怎不见蜜蜂飞?”
田来平说:“天气还凉,成千上万的蜜蜂还都聚集在蜂巢里成团取暖,等待春暖花开时才大批地飞出来采蜜。”
陆野说:“蜜蜂在哪养着?”
“在院外北边墙根底的木箱里,现在箱子上还都盖着草帘保暖,再过十来天,天气暖和点,就能揭掉帘子了。那时蜜蜂也可以飞出来活动了。”
“蜜蜂冬天采蜜不?”
“不但不采,你还得给它喂蜂蜜或稠白糖水。喂的数量不足,就会有一些蜜蜂饿死,影响来年春暖花开时采蜜。”
田来平站在院子里,给陆野说了半天,陆野才明白了蜜蜂的一些奥秘。
正在和省委书记刘天章聊成立晋西游击队事情的朱静,听到院子里田来平和别人的说话声,停了话题,走了出来,见是杨思源,走了几步,握着他的手说:“赶紧进屋吧,刚才刘书记还聊起游击队的事,他很是担心,怕中途出故障。”
杨思源说:“我一般在汾阳联络部,情况知道一些,但不如陆野清楚。这回陆野来太原,就是要给省委直接汇报游击队成立的有关情况。”
朱静握住陆野的手说:“陆野,知道你的情况,杨思源多次提到你的能力和胆识,尤其是搞兵运的一把好手。”
陆野说:“朱场长过奖了,那是杨思源抬举我。”
朱静和田来平招手说:“快进吧,回头慢慢再聊。”
陆野、杨思源随田来平、朱静一起走进中间平房,省委书记刘天章站起来,跨前一步,看着陆野,关心地说:“你就是陆野吧!早就盼着你来了。吃饭了没有?没吃饭了让朱静做去。”
陆野说:“刘书记不必客气,我和思源在大南门跟前吃过了。”
刘天章说:“吃过就好,出门在外,吃喝不到,会受制的。来坐下,喝点水。”
陆野和杨思源坐在门口窗跟前的八仙桌长凳子上,刘天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田来平坐在边里的长凳上,朱静拿出另外两个搪瓷杯,给杯里抓了一撮花茶,提起竹皮暖壶倒满水,上盖。朱静倒好水,坐在田来平一边说:“你们累了,可以先到东房躺一躺,歇歇身子。”
陆野挺直身子说:“根本不累,汾阳到太原,一路坐客车,大南门到这儿大部分路程坐着马车,到村子附近才下马车,前后步行了顶多三五里路。”
田来平说:“一路颠簸厉害,这也会使人疲累。”
陆野吹吹飘在水浮前的花茶,慢慢吸了几口水说:“没事,没事,这算什么,年纪轻轻的连这点罪都受不了,还能做成大事?”
田来平说:“也是,你说得有道理。”
刘天章说:“陆野,辛庄的情况如何?”
陆野说:“辛庄原来有史老大和高豹子两支土客武装,史老大的武装有三十几个人,高豹子的武装有二十来个人,我和白钟林对这两支武装都进行了军事训练。史老大这支土客是由两股人马组成的,史老大支持成立游击队,老猫和苗木持反对意见,主张离开我们。史老大担心两股人马分裂,为保全大局,听从了老猫和苗木意见,离开辛庄,向南发展。不过我们已派高德胜和王振川随队行动,继续做那支土客的转化工作。”
“史老大这个人怎样?”
“这个人豪爽大气,江湖义气重。将来还是可以争取的。”
“离开辛庄,眼前争取已不现实。看将来吧!”
“将来还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省委派去的那十几二十个人在干啥?”
“每天也在随土客训练。”
“感染也很重要。”
“高豹子这股土客如何?”
“高豹子暂时问题不大,多次表态说游击队成立时他的人马全部参加,土客的恶习和不良行为改了不少。这支土客可以作为游击队的力量。但高豹子的磕头弟兄贺兆林欺男霸女、和周边村人索要钱财,在群众中影响很坏。高豹子多次诉说都无济于事,我也曾和他谈话教育他,企图能从根本上改变,可这家伙我行我素,表面上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甚至拿着枪吓唬女方,如不和他相好就杀男人和孩子,逼得那家女人整日以泪洗面,男人有家不能回。那家男人曾找到高豹子,高豹子答应人家管教贺兆林,可说归说,他也碍于拜把兄弟的情义,没甚好办法管束。”
“高豹子是当家的,为什么就管不了个贺兆林?”
“我觉得不仅仅是把兄弟的情义,平时贺兆林带一个班十来个人,有五六个亲戚都在这个班里。大概是高豹子不想惹贺兆林吧!”
“贺兆林在群众中的影响那么坏,这不仅仅影响着土客的声誉,更重要的是严重影响即将成立的游击队声誉,这种人不清除,游击队就没办法生存下去。”
“私下里,我和高豹子就贺兆林的事情也进行过交流,他同意让我处理。高豹子的妹妹野鸽子也和她哥商量过如何处理贺兆林,高豹子碍于情面,不好意思下手,对于我和白钟林无论如何处置,他都不会有意见。”
“只要高豹子没意见,这事情就好处理。干脆把他逮起来,公开审理,听听群众意见。群众要求打死他,咱就公开枪毙。这样高豹子也就无话可说了。置于贺兆林的那几个亲信,我们现在也有十几二十个人,找到合适时间,你们可以提前卸掉他们的枪。剩下贺兆林一个人,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我和白钟林商量过了,就是准备这么办。待枪毙贺兆林后,成立游击队。”
狗汪汪汪一阵紧似一阵地叫着,众人警觉起来,刘天章当即站了起来,几步跨到床前,从铺盖底摸出枪,握在手里。朱静袖子里藏了一把小刀,出门喊住白狗,他听见脚步声向门口走来,大声说:“谁?”
来人沙哑着声音说:“我是村里的老南。”
“有什么事?”
“孩子咳嗽,要用点蜂蜜来炒杏仁,想买点蜂蜜,你们有吗?”
朱静开开门说:“去年的卖完了,如今蜜蜂还不产蜜,炒杏仁用不了多少,好像瓶子底上还有点,你可以救救急。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朱静返回住房,拿着少半瓶蜂蜜出来,递给老南,老南要给钱,朱静未收。老南弯着腰,千恩万谢地去了。朱静关了门返回说“村里的一个买蜂蜜的,害得人紧张了半天。”
刘天章说:“警惕点好,我们继续聊。陆野,游击队的名称你们确定了吗?”
“初步确定为中国工农红军西北游击大队晋西游击队第一大队。”
“有点复杂,我看简化一些,就叫中国工农红军晋西游击队。”
陆野和杨思源点点头,赞同刘天章书记的说法。
刘天章书记说:“队旗上要有镰刀斧头。”
杨思源说:“这个我们懂,已经和陆野交换过意见。”
陆野说:“队旗上除去镰刀斧头外,尚写游击队名称。还计划写上‘全世界无产阶级及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的口号。您看合适不合适?”
刘天章说:“我觉得写上镰刀斧头游击队名称就可以了,口号可以书写到驻地和游击区的墙壁上即可。”
“行,就按您说的意见办理。”
“我们还计划制作一些红领带,游击队战士脖子上每人佩戴一条,意思就是游击队战士勇于为革命流血牺牲,所以又叫‘牺牲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