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尧平定天下，成为人皇，在他的治理下，四海清平。但他总是感觉心中不妥，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人，在民间的声望很高，比如说他师父许由。

于是，尧就来到藐姑射山，拜访许由。正好当时天下有名的四位贤人都在，分别是许由、啮缺、王倪、被衣。这四位贤人是有师徒传承的，被衣是王倪的师父，王倪是啮缺的师父，啮缺是许由的师父。

尧来找许由，就是准备把人皇的位置交给他。为什么让给许由呢？因为其他三位，都不愿意和尧见面，更不用说接替人皇位子了。

尧很会说话，他先打比喻，说，当太阳和月亮高悬的时候，火把、蜡烛的那点光，实在是不够看；当天降大雨的时候，人们还来挑水灌溉，这点水，对于大江大河来讲，实在是微小的可怜。

您的名望，天下皆知，您只要站出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天下就已太平。而我现在占据人皇的位置，做不出什么贡献。

我常常反省自己，发现自己诸多不足，做这个人皇，实在不是很称职。现在，请您出来，挑起这幅重担吧！

许由听了，又摇头又摆手，说，你可不要这样说。你把天下治理得非常好，就不要谦虚了。天下既然已经这样太平富足了，你还要我出来坐你的位置。

我要是出来，那是为了名吗？名，是事实的影子。我难道会为了这个虚幻的影子，就替代你吗？我难道会贪图这个？这对我有什么用呢？

你看，住在林中的那个小鸟，偌大的森林，随便他挑拣，但他也只是在一颗树上筑巢；鼹鼠去河边喝水，整条大河都随便他喝，但他只要喝饱肚子就行了。

他们从来不会妄想去占据整个森林、整条大河。只要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多余的，一点都不想要。所以，你看他们每天都逍遥自在，开开心心。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人皇。天下对我没有用，我也不需要天下。

尧要再开口。

许由拦住他，继续说，一个好厨师不想做饭，撂了挑子。请另一位巫师来替代他，这位巫师是绝对不会走进厨房，替他去做饭的。你我各有各的志向，各有各的境界，是没有办法互相替代的。

会谈完了，许由请尧参观藐姑射山，介绍了山中神人的境界，并安排尧拜见了神人。这一圈操作下来，尧如醍醐灌顶，心胸开阔。感慨道，在这样高妙的境界前，天下，有什么意思！

尧见识了藐姑射山神人的境界，自然有这样的感慨。但是，实际上，在另外一样的境界前，天下，同样也没有什么意思！

那就是只巢一枝的小鸟和喝饱就好的鼹鼠的境界！

藐姑射山神人无限放大自身，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在宇宙间逍遥自在；

小鸟和鼹鼠守住自己的内心，对外在的世界，没有多余的索求，他们化自身为宇宙，同样，也逍遥自在！

无论大，还是小，逍遥的境界是一样的！

庄子文章写到这里，意犹未尽，便又加了一段生活日常。他有个好朋友惠子，两个人常常在一起，聊天吹牛抬杠。

庄子把《逍遥游》第一时间拿给惠子看。惠子看了，心中佩服，但嘴上也是一定要损一损。

惠子就说，魏王曾经送给我一颗大葫芦的种子，我种好长大后，果然非常巨大，快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了。可是，我发现这个葫芦大归大，但是没有什么用啊！

用它来盛水放东西吧，它重的没有办法挪动。把他剖开，做个水瓢吧，可是没有一个水缸可以容纳下它。这个大葫芦，就是个大傻瓜，够大，就是什么用都没有。我准备把它敲碎后烧火了。

惠子取笑庄子是个大傻瓜。庄子微微一笑，说，你呀，早说你格局小，你都不承认。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手中，发挥出迥然有异的作用。你现在有房子一样大的葫芦，何不把它制作成一个小船，浮在水面上，坐到里面，悠哉悠哉，多逍遥啊。你却在忧虑它没有什么用！你真是榆木脑瓜，不开窍啊！

惠子也不生气，回嘴道，我还有棵大树，人们称它为樗。这个樗，大是非常大，就是没什么用。它的木质酥软，长得弯弯曲曲。即便把它放到大路旁，木匠见到也不屑一顾，飞鸟虫兽都不愿意在它身旁多停留。你说的话，就好像这个樗一样，听起来广大无边，真正实践起来，一点用都没有，还让人讨厌。

庄子回答，你呀，聪明起来，就像那个狐狸一样，灵活敏捷，窜上蹿下，看上去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到它。但是，捕捉它的夹子和围网早就准备好了，迟早被捉去；笨起来，就像那个大牦牛，像堵墙，却连个老鼠都捉不住。

你现在有大樗，何不把它放在那遥远的地方，广阔无边的大地上。既不用担心什么人来砍伐它，去做家具、修宫殿；也无需担心鸟兽来啃它吃它。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可以坐在树下面，喝茶聊天看书写作，累了，可以在树下面安然入眠，这是何等的逍遥快乐啊。正因为它对于世界无所用，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困境和危难之事呀。

万物都有其用，得其所，得其位，物我逍遥。不得其所，不得其位，逍遥之境，就云深不知处了。

这不正是逍遥的真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