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的早市
□ 李峰
实在想不出一个词能形容这让我留恋忘返的早市,我要说的是西安的早市。
因女儿在西安工作,我便常常要去西安看女儿,不像在汾阳老家,起床后要扫院、喂鸟,收拾屋子。在西安,我清早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逛早市。
说早市的菜品多、菜新鲜,根本说不出我的那种感觉,还不如用“憨”来描述,更痛快一些。
我们常说,清晨的一个问候是一天有个好心情。
身在这拥堵的城市,习惯了仰视那一座座洋灰板的高楼,适应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到哪里去寻一点好心情呢?我是一个闲人,我去遛早市。
清晨的空气是最新鲜的。从睡梦中醒来,离开单元房向早市走去,一股鲜嫩的绿意扑面而来。西安人口多,居民居住也集中,所以早市体量也大。早晨六点,菜农们便把各种新鲜蔬菜运到菜市场,这个菜市场是当地一个郊区村集体规划的,东西长约有一公里,每个摊位都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每天你只能在自己认购的摊位上经营。我每天跑早市,自然也都知道什么菜品在什么地方有卖。我最喜欢的是每天早晨能从西到东在菜市场走一遍,那蔬菜的绿是很养眼的,看一遍就让你心旷神怡,心情超好。买不买都要看一遍。通常菜农们会把自己的蔬菜摆放的整整齐齐。茼蒿、菜心、小芹菜、油麦菜、油菜等小菜种,会用小细绳一小把一小把地捆好,有的是一小捆卖多钱,有的贵一点菜也可以拆开来称斤卖。我能看到菜农们把那些菜割得齐刷刷的,夏天时会有露珠留在菜叶和菜茎上,间或在菜心里还开着几朵金黄的花儿,煞是好看。那些市民老太太们把一小捆菜放在手里左看右看,像是欣赏着自己的小孙儿,眉宇间舒展着清晨的笑意。莴笋也可以帮你削了皮,价钱自然不一样,一根两块,五块钱三根。有的市民要用莴笋叶子做拨烂子,或焯着吃,当然就用不着削,称了就买回去。体量大一点的菜品,如冬瓜、窝瓜也能切成小块卖,你要哪个部位和切多大块都随你,一刀下去,水灵灵的刀口渗着水珠。我喜欢买陕北的老红葱,短短的葱白,薄薄的皮面如蝉翼,那味道真叫个爽,切两根下来会把你呛的双眼流泪,价格是普通葱的十好几倍。
早市当然也是个瓜果市场。西安早市里的瓜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一县一品,应有尽有,而且在全国都叫得响。比如富平苹果、柿子,杉县梨,城固蜜桔,周至猕猴桃等等。它们都有一些很好听的广告语,让你看一遍就记忆很深。如,城固蜜桔,甜甜似初悉;猕猴桃叫秦岭野生的翠香;小西红柿称圣女果。也有大白话的,如毛芋头,面的很,没硬心;合阳沙地红薯,面甜无丝,假一赔十。由此,我常常边走边想,不愧是十三朝古都,文化积淀太深厚了。那些诗一般的瓜果广告词,都是出自菜农的智慧,几个瓜果都能让人陶醉。贾平凹曾在他的著作《老西安》里写到“世界对于中国的认识都起源于陕西和陕西的西安,历史的坐标就这样竖起了。要了解中国的现代文明得去上海,而要了解中国的古代文明却只有去西安了”。这些对瓜果的痴爱,我们在超市里是找不到的,也只有在西安的早市里,这些憨味才会体现的淋漓尽致,让你留恋忘返。
最不能丢舍的是早市的热闹劲。早市的热闹与逛商场的感觉不同,我能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那种味道是一种真生活的味道,没有任何的虚情假意。卖蔬菜水果,吆喝是必需的,也只有这陕西婆姨们吆喝的最有味。我常想,她们的第一次吆喝一定也是很羞涩的,只是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很顺了。因摊位是固定的,有些相邻的摊位卖的菜品也有大致相同的,吆喝还不能形成恶意竞争,还得处好关系,保持和睦。比如“青笋啦,新鲜的青笋,二块钱一根,五块钱三根”。别人可以称斤卖,我按根卖,买的多了还能便宜,这也不影响其它家卖青笋的生意,各人有各人的卖法。还有的吆喝似一排拍击炮或一串冰糖葫芦,很音乐的,比如“豆腐、豆腐皮、豆腐干啦”,声调拉得很长,连得又很紧,那音调勾得你不得不回头驻足。也有的吆喝让我想到农村赶集时的叫卖,他们也不说卖什么,只是编了一段顺口溜:“买不了飞机买不了大炮,实惠又便宜,假了赔给你”。有时碰巧旁边就停着一辆卖耗子药的人,那人还不紧不慢地打着竹快板,那就又是一种味道了。在早市里,也有临时加进来的小商贩,他没有固定摊位,只能把小推车搁在马路中间叫卖。有一次,我就碰到一个卖甄糕的老头。老头刚放下车子,就围上来许多市民要买,还没卖出两块,市场里一胖呼呼的管理员就追了过来,只见那管理员手中捏着一叠刚收下的管理费,口里用陕西话嚷嚷着,直赶老头离开。老头吓得拉着小平车直躲,后面跟了一群没买上甄糕的人。这场景让我想起了著名画家马海方的北京民俗画,这也应该是个很“憨”的题材,画出来一定耐看。通观陕西八大怪,总结一下也就是一个“憨”字,两个字“憨态”,四个字“憨态可掬”。
每次走出早市,我总有些依依不舍。我常想,如果没有这些农民每天起早搭黑向这座古城供应蔬菜、瓜果,这城里人手捧黄金也没得吃;在这喧嚣噪杂的城市里,在这人情冷漠老死不相往来的单元楼中,这憨憨的早市,何曾不是一块亮色和一处心灵休闲的港湾。
憨憨的早市,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