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车过田野

□ 雷国裕

小车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放眼望去,冬天的原野空旷而安详。那些黄的玉米红的高粱绿的豆子,随着锋利的镰刀或是轰隆的机器,早已进入农家的院落、粮仓,成为今冬的农民最可慰藉的希望。间忽有三三两两的身影在远处晃悠,那是冬浇的农民正顶着凛冽的寒风,让清澈的河水封冻已经劳作一年的土地。这样的情景对于我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儿时的记忆中,父亲一年四季都没有停息的时候。秋天最忙,要急赶着把那些已经饱满的谷物带回家,很快小小的院落便码起了一座座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谷物的芳香,惹得叽叽喳喳的麻雀落满枝杈,久久都不愿离去。趁父亲出去一会儿的空隙,它们便集体行动,箭一般俯冲下来,叼几粒粮食后随即仓皇逃去。之后的工序有打场、碾压、簸筛、晾晒,直至颗粒归仓。寒风乍起或是瑞雪降临,收拾完庭院的父亲便又开始忙碌另一些活计。把那些高高矮矮的秸秆或是藤蔓统统用小平车拉回家,有的晒干当作牛羊的过冬饲料,有的切碎垫进猪圈羊圈积了肥料。不久,再把沤烂的粪便拉到地里,用铁锹或者钗子什么的均匀地扬撒开来,直至散发着腐臭味的粪便严严地覆盖住地面,然后听凭锐利的犁铧翻卷进松软的泥土中……这时的父亲蹲在地头悠悠地燃起一支烟,又开始憧憬明年的收成。

怀着和父亲同样的心情,我学校毕业后参加了乡镇工作。虽然不是直接从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但我的内心深处无不感念着土地,感念着和父亲一样勤劳的农民,感念着他们对土地的那一份痴情和眷恋。即使是在“种地不划算”的一片质疑声中,他们依然对土地投入最大的热情和精力,像侍弄自己的孩子那样往复着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工作。他们笃信“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的朴素道理,只要看到谷满仓粮满囤就足以让他们喜悦一阵子,哪怕面对的是“谷贱伤农”的残酷现实!他们的这种执着与忍耐,源于对土地的深深依赖,源于对自己命运的未可卜知。作为生命的个体,农民是最弱势的群体,最需要感情的呵护和生命的支撑。想到那些肆意侵占土地而又恶意拖欠赔偿的卑鄙行径,想到那些打着“怒其不争”的幌子却动辄伤害农民的长官意志,不知道谁的良心上能够得到安宁,情感上能不受到强烈震撼!

车过田野,田野无语,它静静地目送车来人往,默默地凝视月落日出。然而,无语的背后,它渴望着直冲云霄的呐喊、渴望着山洪般的暴发!土地是无私的,是那一颗颗金子般的粮食,喂养了我们饥渴的肚腹;农民是慷慨的,是那一双双皴裂的大手,托起了我们城市的高楼!而多年的积弊和恶习,又使我们变得冷漠和贪婪,泯灭了应有的良知和道义,在向土地掘金的同时却使土地的主人远离财富,在向农民索取的同时毫不顾惜他们的基本生存权利,致使四壁透风的教室里孩子们经不住寒冬的袭击而瑟瑟发抖,残缺的井口中含氟的水质染黄了多少洁白的牙齿,身染重症的老人因买不起昂贵的针药而坠入绝望的境遇……这就是诸多偏僻乡村的农民生活状况,他们佝偻的身躯为生活的重担而弯曲,而他们枯瘦的双手依然顽强地耕耘着几亩薄田。他们大多数人的命运与土地紧紧相连。他们奋斗着牺牲着,内心无时不在充盈着富裕的希望……

车过田野,我常常情不自禁浮想联翩,想这片土地,想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农民兄弟。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多一份责任多一些关怀,富饶的土地一定会更加富饶,生于斯的农民一定会更加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