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与王栋老师结缘《吕梁报》。《吕梁报》是《吕梁日报》的前身,是当时吕梁地委机关报。王栋老师是一位编辑,负责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记得初次见面称呼“王老师”时,先生摆摆手:“马齿比你长,老师不敢当!”得知我在一所乡镇中学任教,先生更是谦虚有加:“你才是老师,我充其量是老王。”先生的风趣与幽默,一下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于是,就有了下面亦师亦友的几则小故事——
“辣友”
王老师当时负责《吕梁报》文艺副刊“三辣园”,这是一个杂文栏目。先生说,为什么开办这个栏目,现实生活需要我们,既要讴歌闪光点,也要揭露阴暗面;既要赞扬真善美,也要鞭挞假恶丑!比如有些部门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比如有些办事人的吃拿卡要,比如有些小商小贩的坑蒙拐骗,等等,都是我们“三辣园”批判斗争的对象。先生说这好比老百姓一日三餐,调味盒里少不了这三味:“辣椒、生姜、芥末油”,正是这三位“辣友”,常常呛得人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就是要把“三辣园”打造成一款锐利武器!我们做不到鲁迅先生的“匕首”、“投枪”,那我们就做做辣椒、生姜、芥末油!“三辣园”的开办,争取在和平建设年代,也同样能起到针砭时弊的喉舌作用。受先生的教诲,《吕梁报》不时也有我的“辣文”出现:讽刺不在专业领域下苦功夫的杂文《“功夫在诗外”种种》,鞭挞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杂文《论“从口到手最长”和“从手到口最短”》,嘲讽游戏人生不务正业的杂文《玩本身没有错,错了的是玩的人》,讥笑“养起宠物养不起爹娘”的杂文《摆对宠物与人的位置》等等。先生一一安排在显著位置刊发,记得报社有位编辑曾戏谑王老师和我是一对辣园师徒,王老师当即笑靥如花,欢迎“任辣友”常回“三辣园”辣辣走一回。
“文友”
其实王老师既是一位编辑,也是一位写作高手,出自先生的妙文华章也常常见诸报端。我们也常常一起切磋“辣椒、生姜、芥末油”怎么个比例,辣的效果才“呛脑呛喉呛鼻经”。先生曾经撰写过一篇杂文《解岩说蟹录》,可以说是这方面“辣”的集大成者。文章说,癌症不过是“岩石”“螃蟹”,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中国古代“癌”原作“岩”,古中医将表面凹凸不平、质地坚硬如石的肿物称为“岩”;而在西方“癌”一词则来源于“蟹”,形容癌肿的形态和生长方式如同张钳伸爪的螃蟹。经过先生这么一番“解岩说蟹”,我们这才知道中西医都从形态上,用“岩石”“螃蟹”这些通俗生动形象来定义、来揭露恶性肿瘤这个面目狰狞的病魔。人类文明就是这么有趣,实在不能不佩服中西方文化的心有灵犀!难能可贵的是,行文不止于此,先生笔锋一转,由肉体癌症上升到“精神癌症”,指出要切实加大反腐倡廉防范的力度,要严防精神上和思想上“生长岩石”“爬满螃蟹”。更难能可贵的是,大家有所不知,先生写作这篇辣文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癌症晚期,透过先生轻松幽默的语言、辛辣风趣的笔调、诙谐冷峻的文风以及所展现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让我们见证了一位敢于与生命抗争的白发老者铮铮硬骨的凛然形象,同时我们不得不被先生藐视癌症如草芥、顽强与病魔抗争的勇气所折服!读先生的辣文常常令人不禁莞尔,不过在欢快活泼一笑之余,留给人们更多的应该是深深的思考。
“报友”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报社当编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当时既没有手机、微信,也没有电脑、打印机,当然更不会有“复制”“剪切”“粘贴”这样便捷快速的信息化处理手段。受当时条件的限制,报社来稿一般都是纯手工书写,所以稿件的编排一直是脑力加体力的复合型劳动。报社领导本来安排王老师可以悉心在家养病,可是王老师一直坚持奋战在新闻工作第一线,常常既当编辑又当记者,同时还兼画版员和校对员。有时稿件急了甚至通宵加班,王老师亲自跑到印刷厂,帮助工人拣字、排版、上版、印刷,这些业务那可是标准的体力劳动,这对一个年近花甲且重症在身的老人来说,绝对是生理和心理的巨大考验。一段时间我在吕梁教育学院进修,经朋友引荐参与一家中学生刊物的编辑工作,业务上好多不懂的问题正好可以就近请教王老师。王老师总是推开手头的工作,不厌其烦地对我手把手指导,交往的次数多了,慢慢地我们又成了“忘年报友”。编辑报刊最辛苦的莫过于“画版”这个工序了,王老师拿出一张排版纸给我作示范,必须将稿件的内容对应设计到排版纸上,还要纯手工重新誊抄一次,要精确到每一行、每一格,要具体到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要保证所有的文字、数字、图片准确无误。同时还要兼顾整个版面的艺术效果,还得考虑适当的位置填充一些“报花”。出于好奇,我问王老师:“王老师,你每天工作都是这么辛苦吗?”,王老师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可不!”
“摘友”
兴县白君曾经写过一篇短文《中缝》,说的是一位编辑,在谁也不起眼的报纸中缝做文章,利用报纸有限的边边角角,每一期的中缝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文摘类的,有趣味类的,有生活类的,有曲艺类的,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没想到这档类似农家的“大烩菜”,以其独特的色、香、味,赢得了广大读者一致的欢迎和好评。白君笔下的这位“中缝编辑”就是王栋老师。“中缝”的一些内容实在令人爱不释手,为此我积累了好几本“中缝”文章摘抄本呢。一次见到王老师,桌子上摊开好多报纸杂志,我一脸纳闷地问:“王老师,你这是要开广告公司吗?”王老师说:“现在我有三件宝,浆糊、报刊、剪纸刀!”只见王老师熟练地把报刊上剪下的“豆腐块”,在背面抹上浆糊粘贴到一个大型画册上,王老师兴致勃勃地将厚厚的几本“画册”抱过来,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翻开来一页一页让我欣赏,从纸质的颜色深浅就可以断定,这是时间跨度相当长的文摘作品集,这又是一项需要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的工作!又一次被王老师敬业的态度、执着的精神、奉献的情怀深深打动!王老师说:见过艄公在黄河里淘沙吗,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大浪淘沙、披沙拣金呢!我懂了,怪不得《吕梁报》中缝那么吸引读者,原来是有这样一位默默无闻大浪淘沙的“老艄公”呢!
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已经改版扩大为《吕梁日报》的记者基层采风,告诉我王栋老师安详地走了,无情的病魔最终还是夺去了老师的生命。但老师忙碌的身影、勤奋的耕作、幽默的谈吐历历在目仿佛昨日,老师的奖掖后生、谆谆教诲更当铭记心怀永世不忘!今特谨撰一副对联,深切怀念这位人生路上难得的良师益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三辣园篇篇檄文战邪恶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中缝报字字珠玑慰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