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人间味道

往事随风

□ 李迎兵

生命中总会有一些画面和场景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大概三十多年前,在一次吕梁文联组织的小说诗歌笔会中,我有幸结识了赵新林老师。那次,我记得与他谈了很多关于人生与文学的话题。尤其,他那双从镜片后闪现出睿智的光芒,总是给我一种激励的力量。

这种激励的力量,也许来自他后来以“易客”为笔名抒写的那些诗歌作品和挥洒自如的评论文字吧?比如,他在“潜语”中的状态更让人觉得他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通灵的慧根。那次,我还记得与他推杯换盏间,畅谈了内心的诸多苦恼和烦闷。他总是能够以一种独特而又超拔的言说方式让人茅塞顿开。比如,他对《易经》的研读,理性缜密中又有一种诗性的成分,甚或他对自然、人文和地理历史都有一种更为通达的、触类旁通的看法。这一点也与人们通常说的“入世”和“出世”有关,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这是因为他身上总是弥散着一种明朗清澈的诗人气质。他能够打破一些艺术上的程式化和条条框框,不拘一格,随兴所至地展现他作为诗人的另一面率真和率性。我甚至想,在赵新林老师身上一定有一种侠客和诗圣的奇幻色彩。每次走近,他总是那么谦和,那么低调,那么坦诚。在他的谈吐中,在他的精神灵格里,你会意外地获得一种提纯和宁静,欣悦与自在,平实与支撑,并在更多新的领悟中,或得到某种倚重和加持。

又一次见赵老师,是在他家里了,位于后瓦的吕梁师专的老校家属楼。我那时正异想天开地奢望着要去北京寻梦和打工。我忐忑着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给他打去电话。没想到这么巧,还正是他接的电话。我吞吞吐吐地说了那些很多人听来梦呓般的想法后,他则总是持着一种包容的心态。而且,他平和的语调一下子打消了我内心中的不安。然后,那次就约好在他家里与我见了一次面,并给我接下来的选择出谋划策。他对我为了文学梦想去选择一种更加漂泊不定的生活,并没有作过多的批评和指责。恰恰相反,他在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担忧之外,还给了我一些谨慎的建议。后来,他只是一直在背对着我,埋下头,在书桌上伏案奋笔写着什么。那时,我有些局促不安,听着墙上电子钟走动的声响越来越刺耳。我有些如坐针毡了,不停地看看门口,再抬头看看电子钟,只是继续等着。

正当我起身想要告辞的时候,赵新林老师一下子转过身,并抬起头来,把刚写给鲁院何振邦导师的一份推荐信递给了我。他说,他自从离开北京,离开何老师,他就被吕梁山给“镇”住了。他给何老师写信推荐我。我低着头看看推荐信,果然在信中他鼎力向何导师推荐我时说,他先介绍了我的一些情况,然后就请求何老师,鲁院那儿如有什么工作的机会,让何老师推荐一下给我。那时,我激动到手指不停地颤抖着接过了推荐信,并小心地揣在了怀里(直到上了长途大巴换乘火车时摸摸胸口,就觉得信纸硬硬的还在)。然后,我就记得赵老师送我出他家门外,向我招手的时候还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把遮住眼镜片的头发往后捋一捋,然后潇洒地一甩,和我道别。我看到赵老师咖啡色的西服上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西式长裤笔挺地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一双平底布鞋却是展现着他的平民化特色。他还向我喊了一句什么话,被一阵卷来的风吹跑了。我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骑上去又下来,回头看看他。他还在他家楼门口伫立着,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巍然屹立的雕塑。

随后又有十多年过去了。再见到赵新林老师时,正是圆梦文学奖期间一个的五月之夜。他看上去比以前还要年轻,激情喷发。正像他在《五月花》里写到诺丁汉郡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有一群“刚从田野回来,刚从教堂回来/在这里喝酒,谈论自由和远方”的人们。他们是朝圣者,他们不断地启航,“五月花,是他们的帆船的名字”。直到今天我读到他的这首诗歌,我依然能够想起那个热气腾腾的五月夜晚,那些吕梁学院的老师和年轻学子们身上弥漫的一种真诚和浪漫的文学气息所激荡。我与他们又有好多回在中文系大教室里交流互动,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寒夜。我记得那个五月的晚上,我与赵新林老师一起畅谈了一晚上,直到天光大亮。当时我们谈了些什么,大都忘了,但他的平和稳健、亲和宽厚的神情,直到现在,依旧如在眼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从鲁院又到文联,这些年我写了一些什么,做了一些什么,赵新林老师总是关心的。一年中也不一定能够见上几次面,但他对我的一些情况却是了解的。记得上次他还在微信里和我说,他写了一些诗歌作品,并转发给我看。高山流水遇知音。尤其,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能够谈得拢,反倒是会更加返璞归真,摘下面具,活得更加单纯了。他在文学的世界里总是如此,一旦引吭高歌,就让他成为他《灵河》里那个“童年奔跑于田野中的我”,成为那个“辽阔如清秋深远的天空”的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