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春秋时,齐襄公被杀,齐国内乱,公子小白和公子纠分别逃往莒国和鲁国。内乱平定之后,小白和纠争夺君位,只要谁先回到齐国,谁就是齐国君主。
公子小白和公子纠身边各有一位贤人辅佐,分别是鲍叔牙、管仲。这两人是知己兼老友,但现在各为其主,一门心思就是怎么来帮助自己的主公先回到齐国。
在鲁国的管仲,自告奋勇提前埋伏在公子小白回国的必经之路上拦截。在遭遇战中,管仲亲自射出一箭,命中小白。小白反应快,立即装死瞒过了管仲。得到小白已死的禀报,鲁国君臣便放心了,护送公子纠的队伍就走得慢了些。结果,被公子小白抢先回到齐国,得以就任齐君,是为齐桓公。
鲁庄公大怒,派兵与齐国开战。齐桓公也很生气,点起齐军,由鲍叔牙统帅,前往迎敌。双方交战结果,鲁国大败。鲍叔牙带兵步步紧逼,屯兵鲁国边境,不走了。鲁庄公无奈,只好请和。只要求和,就正中鲍叔牙下怀。
鲍叔牙此番带兵入鲁,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把管仲安全地带回齐国。在领兵出征之际,鲍叔牙问齐桓公准备怎么处理管仲。齐桓公咬牙切齿,说那还用问,把他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怒。
鲍叔牙闻言,郑重地向齐桓公施大礼。齐桓公能得大位,全靠鲍叔牙的谋划,对鲍叔牙是又喜欢又信任,见施此大礼,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来,说你有什么话,我听着就是了。
鲍叔牙说,您要是只满足于富国强兵,管仲对您就没有什么用,尽管杀了就是。但是,若您的志向是要称霸天下,号令诸侯,那管仲可杀不得!
天下当王的,那个肯说自己的志向只是满足于只做个国君呢,齐桓公自然也是抱负远大,更何况他本身毕竟气度恢弘,听鲍叔牙这么一说,连忙说,你最了解我,一切都听你的。管仲那小子的一箭,反正也没有要了我的命,他也应该好好地为我效力,补偿我才是!
齐桓公和鲍叔牙这边统一了思想,接下来就是怎么把管仲给弄回来,要是让鲁庄公把他给杀了,可就闹笑话了。此刻,鲁庄公求和,除了赔偿齐国大量财物之外,鲍叔牙还写了一封信给鲁庄公,说管仲此人,当年一箭,差点杀了我家君上。君上对他恨之入骨,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以消心头之恨。你把此人装入囚笼,给我送来。至于其他人嘛!君上也不想见,你看着处理吧!
鲍叔牙还怕不保险,特意请最擅长外交的大夫隰朋去见鲁庄公,私下里嘱咐,只要管仲安全归来,就是天大的功劳。
鲁庄公看了鲍叔牙的信,这意思太清楚了。现在公子纠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在大臣的建议下,鲁庄公派兵杀掉公子纠,把公子纠的人全部关起来,准备送归齐国。
鲁国也有高人,施伯就是,他劝鲁庄公,说管仲这个人,是天下奇才,咱们或者重用他,或者杀了他。若放他回齐国,一定会被重用,那对我们很不利。鲁庄公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准备杀管仲。隰朋得到消息,赶忙跑去对鲁庄公说,这个管仲,差点一箭射死我家君上,君上恨之入骨,一定要亲手杀掉才解恨。他一死,我家君上的怒火找谁发泄去?
鲁庄公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就任由隰朋带着管仲回齐国去了。隰朋带着管仲不敢停留,慌忙启程,直奔齐国而去。管仲一见隰朋,三言两语之下,便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的命暂时是没问题了。但万一鲁庄公后悔,那可不妙。现在,越早离开鲁国越安全,但他也不好意思催促隰朋。左右为难之下,不禁悲从中来,遂口吟一诗: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跼兮,厚地何嵴!丁阳九兮逢百六。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网罗兮谁与赎?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嗟彼弋人兮,徒旁观而踯躅! ”
诗成之后,他用手中的镣铐,敲击着囚车,高声吟唱。歌声一咏三叹。驾车的人、随行的人,听着听着,默思自己的一生,不由得悲从中来,感同身受,不由地跟着唱了起来。唱着唱着,都觉得有壮志难酬之感,又有一飞冲天之愿,心底里腾起一股慷慨之气,走路的越走越快,赶车的越赶越快。不觉间,他们这行人,跑的飞快而不觉疲累。旁边的隰朋心下赞服,自不待言。
果然,管仲走了没有几个时辰,鲁庄公就后悔了,立即派人去追杀。然而已经迟了,在管仲歌声的激励下,隰朋一行人速度比平常快了不止一倍。追捕的人直追到边境,才得知,管仲一行人早就进入齐军营寨之中了。
再说鲍叔牙,他在大军中,远远看到隰朋的车队来了,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掉到肚子里。兴奋地跑到还没有停稳的囚车旁边,隔着囚车栏杆,握着管仲的手,说,这下就好了,这下就好了。
管仲神情默然,一句话都不说。直到与鲍叔牙走到中军大帐,才黯然开口,好个啥呀!公子纠死了,我却苟活至今,实在没有什么脸面。鲍叔牙把满面笑容一收,诚恳地说,你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只是一直没遇到明主,以至于困顿到如今。现在,君上雄才大略,心胸恢弘,有君临天下之气度,就差你这样的绝世大才辅佐了!
管仲低声说,公子纠败亡,作为他的下属,我不随之而去,还要侍奉他的仇人,这样的行径,说起来,难听得很啊。
鲍叔牙更加庄重,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建万世之功业者,怎么会在乎些许世俗的羁绊呢。比起即将创建的功业,现在的这些细微琐碎的事情,算个啥!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管仲心想,道理当然是这样的道理,但谁知道你辅佐的这位齐桓公是怎样的人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