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 化

有一种孝道,叫回家收秋

□ 薛锦红

农村有句俗话,叫“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曾几何时,无论是上学阶段,还是参加工作后,每年五一假期回老家帮着父亲春耕,国庆假期回老家帮着父亲秋收,是我必不可少的“功课”。

但近几年,随着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节假日接送孩子补课,以及自成为“有车一族”后偶尔会利用假期,特别是五一、国庆外出游玩等因素,在每年这两个假期回老家帮父亲春耕、秋收的情况渐渐少了很多,几近为零。

今年这个国庆长假,由于别的别无选择的原因,我放弃了外出游玩的想法,蛰居离石。在国庆假期三日后,当送别已经进入初三紧张备战中考的女儿返校后,突然想起国庆这个假期应该是农村收秋最忙碌的阶段,不知父亲的秋收到什么程度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帮父亲收秋了。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前,在我上大学之前,父亲一直在吕梁钢铁厂上班,是一名炉前工。尽管那个年代交通工具并不发达,父亲还是在白班、小夜班和大夜班的交替中,利用每天下班时间,骑着自行车,骑行35里川路,再推着自行车爬行5里山路,返回家里,帮母亲种着十几亩薄田,补贴家用。虽谈不上丰衣足食,但至少衣食无忧。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吕梁钢铁厂倒闭,我的父亲失业了。种地养家成为他的专门“职业”,尽管后来政府体恤下岗职工,每月给予二三百元的生活补贴。也许是入不敷出压力的缘故,父亲在从事传统种植业的同时,开始每年在离住处五六里的沟里一块两三亩的地块种植经济作物——西瓜、甜瓜,其经济效益是大田作物玉米、谷子、土豆不可比拟的。

那个时候,我正在读大学。由于父亲的勤勉,我的学杂费、生活费之类的开支,还没有成为大问题。那个阶段,每当暑假,便是我家的第一个丰收季,父亲每天骑着车子,挎着两大笼西瓜、甜瓜,到城里去售卖。通常到中午的时候,又揣着满兜的零零整整的钞票返回。我和母亲,连同六七岁的弟弟,则做一些后勤工作,每天从梁里的家里抵达沟里的瓜地里,照看瓜地,为父亲准备午餐,或是在父亲选摘成熟的西瓜、甜瓜时,帮着将瓜抱到一块儿,准备第二天售卖。

父亲的种地、种瓜生涯一直持续了好多年。因为在我读完大学之后的若干年里,父亲还一直靠种地、种瓜的收入供弟弟上学,读完大学,又读完研究生。一个农民抑或工人家庭走出一个大学生,一个研究生,这在我们那个小山村是绝无仅有的。而这个结果,离不开父亲多年来坚持不懈的土里刨金般的辛劳。我的妹妹有时候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说她当年没有“成才”是因为家贫供不起她上学而中途辍学,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我家经济状况的明显好转,始于六七年前。那时候,父亲已年届六十岁,也因此领上了逐年上涨的退休工资。

从上高中算起,我在县城生活已二十多年,见惯了经济宽裕者或退休老人每天在公园、广场、河畔遛弯、打牌、休闲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出身于贫苦农家、过惯了田园生活的父亲,并未因家庭经济的好转而心生“哒哒有个圪台台,俺来歇上一会会”(本地俚语)的想法,而是继续一年四季忙碌在田间地头。

近几年来,由于村里实施了引水上山工程,父亲除了种植玉米、土豆等大田作物,不光种西瓜、甜瓜,还迷恋上了种植西红柿。每年夏秋,每当饱含着心血和汗水的劳动果实变成一张张钞票时,我会从父亲那不卑不亢的表情里觉察出一丝丝的知足和欣慰。

农村女人,尤其是我的父母辈那个年龄段的女人,下田种地是绕不开的话题,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父亲在下班之余下地干活是必然的,但母亲,即使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后,在下地种田、深沟挑水这件事上必然要承担近一半的劳力,并一直持续到再也无法干活为止。许是年轻时过度劳累的缘故,近年来,母亲的腰、腿出现了问题,甚至影响到正常的出行。在去年夏天远赴北京进行正规治疗后,为了养病,避免以前蹲守在家劳动的问题,在我们子女的再三动员下,父亲和母亲终于同意离开老家旅居到了出行便利、居住条件较好的外村一户人家的平房里,离老家十多里远。

当弟弟已经结婚后,父母的经济负担应该算是完全卸下了。我们本想让已近七十岁的父亲就此歇业,安享晚年。但闲不住的父亲今年还是又种了十多亩地,包括经济作物西红柿。这时候的父亲,除了种地,还有承担大部分的家务,避免母亲因活动量太大而导致旧病复发。面对闲不住的父亲,做子女的还好再说什么呢?由他去吧!

毕竟岁数大了,力气活儿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罗曼蒂克。所以,当我提出帮父亲收秋时,母亲,连同父亲,并没有反对。他们所想的,只是别因为收秋耽误了我这个小家正常的事务。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当天的收秋计划是向日葵。当我吃了早饭从位于城里的家里到达父母现在的住所,再辗转到老家的地头时,将近上午9点。在自然而然的分工中,父亲负责收割向日葵盘,再扛到地头,我则站在农用小三轮车前就着车厢用一根结实的葵杆将向日葵籽从葵盘上敲打下来。已届不惑之年的我,力气是有的。左手拿起一个个40厘米大、五六斤重的葵盘,右手拿着葵杆不停地敲打葵盘,并不是很费力的事。尽管干到后来,感觉抡起葵杆已不像刚开始时那么自如,但在四个多小时后,大约中午1时半左右,我们父子俩还是配合默契地完成了既定目标,收获了这片2亩左右地块里所有的向日葵。

中午2点多返回父母住处时,母亲及妻儿已给我们当天付出辛劳的“功臣”备好了午餐——猪肉胡萝卜馅饺子。

父亲看起来很轻松,经历几个小时的劳作后,回到住处继续帮着煮饺子。而我,多少年养成的养尊处优的习性,在一上午的密集劳作后,已是胳膊酸痛,浑身散架,躺在了床上。在朦胧中,我听到一向寡言少语的父亲与母亲的对话:?“一贯干活少,今天连住敲打一上午葵花,肯定累坏了!”深谙劳作之苦的父亲,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或许,正如有的人所说,父母之希望子女回家帮忙收秋其实只是个“借口”,他们所希望的,只是让子女能借着这个“借口”常回家看看,享受短暂团聚的天伦之乐。我深以为然。

有一种孝道,叫回家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