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新闻网首页  > 首页  > 文艺

诗学思语(上)

□ 李 峰

2022年06月19日 12:18:37 编辑:

写诗要懂得首尾呼应。要有整首诗的逻辑性。如何起笔,如何切入,固然很重要。但中间部分的转折和铺陈,也要讲究顺序,不能太零乱,不能没有先后。结尾也要与开头,在诗的气息上连贯起来,不能写到后面,就不管前面,想写到那儿就那儿。不是说一定要再用语言重复开头的内容,也不是说首尾要一个意思,而是诗歌内在本质上的贯通,是一种气势的贯通,是诗意的贯通。

诗与哲学

诗,不依附于哲学。但,好诗,一定有哲理或哲思在里边。这不是说所有的诗都是哲理诗。我认为,好诗,都有一条暗道,隐隐约约通向哲学。即便是朦胧派代表诗人北岛的《网》,全诗仅一个字,却内涵丰富,意味深长。简单一个字,概括出了芸芸众生的人生状态。在网面前,我们会很无奈,愤怒,有时甚至会感到绝望。这首诗就充满了哲理和玄机。歌德在和席勒的通信中曾说:“只有进入无意识中,天才方成其为天才。”可歌德也说过“想象超出感觉之上而又为感觉所吸引,但是想象一发觉向上还有理性,就牢牢地依贴着这个最高领导者。”“它愈和理性结合,就愈高贵。到了极境,就出现了真正的诗,也就是真正的哲学。”意象派诗人庞德说,意象,是“理性和感性的综合体”。即为思想找到血肉之躯,避免直接地表达主观感受。我们来看“诗”这个字,拆开来看,一个言字旁,一个寺庙的寺。诗,就是寺庙里的语言。而寺庙里的语言,是禅。有禅意就是有哲理。诗和禅一样的地方是,都不提供定义,只是显示事物鲜活流动的情感状态,细心体会它,能感到禅的趣味和哲理的东西在里面。如王维的《终南别业》里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能看出王维是何等的“天机清妙”之才。“水穷”和“云起”好像是没有关系的事情,但他却感到了世间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于是,他主张一切随缘,以一种安静而活泼的心情对待世间的变化,因此获得人生的乐趣。我们说的诗歌的空灵,往往都与禅意、禅境有关。

叙事

关于把叙事手法运用到诗歌写作中,我以为:第一,叙事与抒情并不矛盾,也不对立。不是说有叙事就不能抒情,抒情就排斥叙事。不可厚此薄彼。这是多少年来古典诗歌和新诗实践,都证实了的;第二,在口语诗中,大量运用叙事。很多诗人在写作口语诗时,叙事的成分泛滥,大大冲淡了应有的诗意,更有甚者,通篇全是叙事,繁琐不堪,几近口水诗。这里就有一个把控把握的问题。诗歌的叙事与小说的叙事,是不同的。不能忘记诗歌是要讲究跳跃的,是意象的跳跃。而不是从故事的开头,一口气讲到结尾。在诗歌的叙事中,只能描述几个关键的有代表性诗意的细节。几个意象之间,可以是不连贯的,或者干脆就是没有任何关联的。这样的铺陈,一点也不影响诗意的表达,反而,让诗歌更入心,更容易勾起读者的联想与共鸣。再者,诗歌叙事的语言也与小说叙事语言不同。我们知道诗歌的语言是讲究陌生化的。可以说,没有诗歌语言的陌生化,就不成其为诗歌,那就是大白话。这就需要诗人在诗歌的叙事中,发挥想象与联想,包括隐喻,通过具象与抽象的搭桥(这是我创造的一个诗歌语言词语),在叙事中,形成一种语言的陌生。我现在是越来越看重这种表现手法,也越来越喜欢这样的诗歌。从受众角度来讲,这也能解决诗歌读不懂的问题,也能解决了诗歌说“人话”的问题。同时,诗歌叙事让我们的诗歌更加贴近了生活,具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而不是那个云里雾里的面貌了。

诗意

普通寺是禅宗的祖庭之一。由此发源命名和传承了禅宗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宗派——杨岐宗。宋乾兴元年(1022),三十岁的僧人方会来到地处赣西的杨岐山弘法。他将杨岐山上肇始于唐代的广利寺改名为普通寺,创立了名扬天下的杨岐宗。他主张不要拘泥于语言的华丽,强调禅的直观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主张“随方就圆”“有马骑马无马步行”“杨岐无旨的,栽田博饭吃”。一次,有人问方会:“雪路漫漫,如何化导?”方会答:“雾锁千山秀,迤逦向行人”。就是说不必墨守成规,可视具体情况灵活运用。方会以为,禅宗主要靠“立处即真”的自悟。因为“一切法皆是佛法,佛殿对三门,僧堂对厨库。若也会得,担取钵盂拄杖,一任横行天下。若也不会,更且面壁”。这是我从一篇散文《杨岐苍茫》里读到的内容。由方会的“随方就圆”、“灵活变通”,我联想到了写诗。一百年来,新诗诗坛门派林立,“朦胧诗”“第三代”“后现代主义”等等,新诗评论界对此也是各执一词。不少新诗评论家,从西方诗歌到哲学,特别是从精神层面,为我国新诗的这门派那潮流,搜罗到了许许多多兴起和存在的理论依据,真是煞费苦心。有的诗人不好好研究新诗,不好好继承传统古典诗歌的精华,不好好汲取西方诗歌的核心,在否定胡适新诗创立者的前提下,孤芳自赏,玩起了新诗的形式游戏。

事实上,艺术是有规律的,是有传统的,是有做法的,但艺无定法。艺术的灵魂是活的,是有生命的。它不分传统与现代,不分什么流派与潮流,更无所谓什么“第三代”“后现代”。如果诗写得不好,标榜什么派,都是没用的。方会和尚把广利寺改为普通寺的做法,就是个大智慧。也为我们写诗指明了一个方向,那就是“随方就圆”“有马骑马无马步行”。说得多么通俗易懂,多么深刻。一句话,写诗就是好好说人话,不要装神弄鬼,无病呻吟。近日,有人指责口语诗人,全面否定口语诗。这一点,我不赞成。诗写的好不好,不是以口语诗、抒情诗、叙事诗等为分界线的。抒情是新诗的特点,但不是唯一。我看,诗写的好不好,应以有没有诗意为标准。有诗意的就是诗或好诗,大白话无诗意的就不是诗,或者说是坏诗。北岛写的最短的一首现代诗《网》,全诗仅一字,却说尽芸芸众生。它没叙事也没抒情,更看不到口语的痕迹,但它是一首流传很广的好诗。

写什么

近日,读《星星》诗刊2021·短诗大展特别专号。在这一期专号中,分了“人生篇”“乡土篇”“人物篇”“地理篇”“都市篇”“爱情篇”“自然篇”“现实篇”“时光篇”和“历史篇”十个部分,每个部分中收录了若干名作者的若干首诗。这种分法全面与否,科学与否,且不谈。我觉得《星星》诗刊还是用了功的。至少回答了一个大家关切的问题,那就是“写什么”。很多诗人写了多少年的诗歌,感觉越写越难写,越写越没写的了。甚至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这是个普遍的问题。而事实上,生活中可入诗的东西很多,关键是在诗人的慧眼与发掘。

这期的短诗大展,是不是从侧面或者说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我们,诗歌写什么的问题。就是说,我们每个诗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和经验,写自己擅长的诗歌内容。可以写世界的本相,众生的悲怒哀乐,写对人生的理解与悲悯;写离开家乡后对老家乡土、炊烟、瓦房的记忆;写历史人物、父母、老师、亲朋好友,深入生命的深处,抒写他们的情感、思想、体验和内心世界;写不同空间下,地域的外在风貌,通过独特的发现,呈现不同的地理诗意;写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发掘城市历史文脉,用诗化的语言,解读城市的一切;写人类历史中美好的爱情;写大自然的千变万化,写自然让人的醒悟,写人对自然的依赖与理解;写我们生存的现实,比如农民工、留守儿童、空巢老人等,用诗歌关注不断流失的现实和不断生成的现实;写春夏秋冬的四季流转,在时间的诗学中,感悟时光的流逝,体验人生的短暂;还可以写历史,穿过时空的隧道,沉淀出历史的光泽与质感。这么多诗歌题材,足够兴奋着每个诗人的诗心,也足以囊括全部的生活内容。关键是在抒写中,找到独特的视角和独特的表现方式。一个题材,不是写一次就不能再写了,每次写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同是树叶,每一片都不一样。正如我们不可能一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看看那些同题诗,每个诗人写出来的都不一样,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理解。即使是同一个诗人,各个不同时期,写出的同一个题材的诗歌,作品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