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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画

□ 李 峰

2022年09月25日 09:41:18 编辑:

喜欢年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年幼时,我喜欢画画,父亲就让我跟着县文化馆的王捷三、靳冠山两位老画家学。他们两位都是画国画的,当然,其中也就包含了年画。那时,他们的工作室在文化馆二楼,工作室里放着一台拷贝机,拷贝机实际上就是个灯箱。机子上面是一块玻璃,玻璃下面安装有三根白炽灯管,还有三个镇流器。拷贝机启动后,镇流器才开始工作,很快白炽灯管就亮了。把一张年画放进拷贝机里,再把一张白纸铺在拷贝机的玻璃上,年画就可以清晰地映在白纸上,这时,就可以描摹了。样稿描好后,就不用拷贝机了。王老师和靳老师,就开始把样稿移到画案上,先勾勒人物线条,包括人物的五官、衣服的皱褶等,这些都完成后,便进入着色的步骤。我的记忆很深的是,王老师画女孩的脸,每一张都是一个红扑扑的脸蛋。他总是先用一块红色着在脸蛋中间,然后,把毛笔蘸在清水里,慢慢地从脸蛋上的那块红色洇染出去画。画好后,女孩的脸蛋就很有立体感和那种女孩特有的青春气息。王老师画出的女孩的脸蛋都很漂亮,所以,很多女孩都愿意为王老师做模特。

现在回想起来,两位老先生画的人物年画,很有些宗教的东西在里面,就比如菩萨的塑像,都是那么慈眉善目,罗汉的形象总是那么的怒目圆睁。大多时候,我是为两位老先生研墨、洗笔、清理笔洗。等他们下班后,我也偶尔会开启拷贝机,照猫画虎地描两张,只是着色就要把样稿拿回家里。一来是怕浪费了老师的颜料,二来,着色费事,我只是初学,怕老师们笑话我的画技。这段学画的历史,也算是我与年画的一种缘分。尽管后来的生活里,我没有从事美术专业,但在我的心里,永远珍藏着一个画家的梦想。

年画,顾名思义就是过年贴的画。在我的理解中,那些写意国画、山水画,都是文人雅士装点门面的雅画,那些油画,更是贵族的东西,一般不会进入寻常百姓家。只有年画,简单朴素,才适合张贴在大众人家。年画的题材大多是寓意吉祥如意的,只有这样,才更接近平民百姓,更符合大多数人们生活的愿望。比如:年年有余,寓意家庭富裕、殷实;松鹤延年,反映人们祈求长命百岁的愿望;八仙过海,表现了坊间妇孺皆知的神话传说,等等。

那时,年画只有新华书店有卖。进了腊月,新华书店就组织回了大批的年画,书店门市里也增加了人手。进回来的那些年画,很多就挂了起来,一张一张崭新的年画,色彩绚丽,靠近用鼻子闻,还能闻到印刷的油墨色彩的味道。那些挂起的年画,有横的有竖的,基本上把书架上的图书都遮挡了。好像那些日子里,书店就成了个年画展览馆。每天,书店一开门,就有很多顾客拥进来,挑选年画。到了上午十点以后,也有农村进城选年画的农民。整个腊月,书店中午是不关门的,营业员们不论男女老幼,上衣胳膊上都戴着“套袖袖”,一会儿到库房取年画,一会儿站在柜台前为顾客挑选年画。一天下来,个个累得腰酸腿疼。

慢慢地,买年画的渠道就多了,地摊上也可以见到。在地摊上卖年画的,一般是从外地批发回来,摆到县城马路的便道上卖。大多是上午十点以后天气暖和了,才出摊。他们在卖年画时,还增加了春联、福字、门神、挂历等项目。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说,年画市场已走向衰落。购买者,大部分是农村人,或县城里的一些老年人。年轻人的家里,有的挂一两个挂历,很多人已开始挂一些山水画或装裱好的名人字画。仿佛一个轰轰烈烈的年画时代,已经过去了。

过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就开始扫舍。到了年三十,贴过对子放了鞭炮后,一家人就开始忙活着贴年画。这之前,我就把腊月里买回来的年画,铺在床底压平展了,把准备好的图钉取出来,还要准备一块干净的毛巾。贴过一张年画后,怕粘了墙上的尘土,贴下一张时,要用干净毛巾,把手擦一下。贴年画的位置,一般是固定的。就是说去年在哪儿贴过的,今年还在那儿贴。去年是贴的竖的年画,今年还在那儿贴竖的。这就为下一年买年画,提供了一个基本的购买原则或模式。买几张横的买几张竖的,都心中有数。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贴过年画的地方,一年下来,揭下旧年画时,会留下一块印痕。好几年下来,这个印痕就越来越明显。如果不照上一年的年画大小贴,就会露出那个印痕,不好看。我们家贴年画,我是主贴,两个弟弟帮着看高低、看贴的平不平,还负责递图钉和毛巾。取下的图钉,要收集起来。贴新年画时再用,如果是生锈了或折了,才取新图钉。有时候,图钉摁不进去时,也要用小锤子敲几下。一般是贴之前,就要找到砖缝,这样,才便于把图钉轻松地摁进去。如对不到砖缝里,图钉摁到砖上就进不去,就贴不好。每次贴完年画后,我们都要请父母亲过来看看。那时,父亲就会点起一支烟,仔细端详一番。母亲最关心的是那张年年有余的贴上了没有,看到那张大胖小子抱着一尾大鱼的年画时,母亲也会笑着说:看那个大胖小子多亲,那条鱼多肥。然后,就又回到厨房,张罗着做年三十火烧去了。那些卸下来的旧年画,我们是舍不得扔掉的。每一张我们都要用笤帚扫干净,然后,再铺在床底压平实了。等学校开学发下新书时,爸爸就用那些旧年画,为我们包书皮。包好后,爸爸就在新书皮上,工工整整地竖着写上我们的名字,横着写上课目名称。

年年岁岁花相似。时光已过去了很多年,如今,每进了腊月,我就会想起那些贴过的年画,那些一家人住过的老屋和一起过的年。有一次,去天津出差,我还专门去了一趟杨柳青,至今,那些杨柳青年画,依然充满了传统的魅力,不愧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也还有一些非遗传人,在一代一代传习年画技艺。只可惜,我学画的两位老师,早已作古。偶尔在当地的画展上,也能看到老师们曾经的年画作品,不禁唤起我对他们的思念和对学画的留恋。记得我当广播局副局长期间,创办了一个《汾阳人》电视人物栏目。当时,我准备为王捷三、靳冠山两位老画家,每人制作一部专题片。王捷三老先生的摄制完了,可惜的是,正在拍摄靳冠山老师时,由于疾病,靳老师中途去世了,成了终生的遗憾。2021年11月4日,我去了一趟陕西户县,参观了户县农民画展。站在一幅幅农民画前,那鲜明的地域风格,淳朴的写实风格,丰富的创作题材,自由的构图特点,绚丽的绘画色彩,夸张的人物造型,造就了这一璀璨夺目的画苑瑰宝。户县农民画里,也有很多是极好的年画。也可以说,这些农民画与年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农民画里,我能再一次感受到中华优秀文化的深刻积淀。

时光荏苒。曾经温暖了我童年的那些年画,虽然已经成了一幕一幕甜蜜的回忆,而且,现在好多年轻人家已不再张贴年画。但,年画中充满美好寓意的百姓向往,那些与过大年紧密相连的情感,时不时总是会唤起我对祖国民族文化的一种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