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国裕

周末下午，回农村老家探望父亲。

父亲垂垂老矣，且患有慢性脑梗，口齿不是太利索。问他想吃什么？不语。又问：“吃鸡蛋羹行不？”点头应允。我忙熬上稀饭，在碗里打上两颗鸡蛋，加少许盐、姜粉，用温水搅拌、调匀，用膜覆盖碗口，在膜上扎几个小洞，置于蒸笼内，十分钟蒸熟后，再淋几滴香油和生抽，撒几片葱末，一道如镜子般平展，金黄、质嫩、味香的鸡蛋羹便大功告成。我用调匙横三下竖三下划开几道口子，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喂与父亲。父亲脸上露出少有的亮光，有滋有味地品着，最后剩下一小块，才摇摇头表示不吃了。此情此景，恍如许多年前母亲之于我，也如若干年前我之于女儿。小小一枚鸡蛋，承载的却是几代人关于亲情的绵绵记忆。

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就建有鸡窝，分两层，底一层是鸡舍，就像通铺，用于鸡晚上休息；上一层分隔五个小窝，用于鸡产蛋。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晚上母鸡归窝后，用砖块将鸡舍口堵上，防止黄鼠狼的侵害。等到鸡鸣啼哓，再把砖块拿开，那六七只鸡就扑腾着翅膀跑了出来，争相啄食、觅虫，白天的院落很快热闹起来。母亲有时也撒些玉米、黄豆，让母鸡补充身体多下蛋。

母亲会把每天的鸡蛋及时收拢，积攒起来，隔上几天卖到村供销社，换些油盐酱醋回来。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生日那天，我们才能吃到香喷喷的炒鸡蛋。“尖尖脑袋圆圆肚，母鸡身体藏着多。咯嗒咯嗒屁股落，孵出小鸡真可爱。”我们一边唱着儿歌，一边想着鸡蛋的美味，常常会不知不觉间流出口水。偶尔也起“歹心”，想偷几颗煮着吃，终下不了决心，也不忍看母亲伤心的样子。母亲抚养五个孩子己属不易，又何必节外生枝让她平添麻烦呢！我只有暗下决心，好好学习，长大有出息了，天天有肉吃有鸡蛋吃！

有一年冬天，我们兄弟几个挤在土炕上取暖。不小心把四弟推搡了一下，他身上一晃，一支脚碰到了炉火的沙鳌上，“滋”的一声，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四弟疼得“哇哇”大哭，母亲从外屋闯进来，一边流泪一边抱起四弟飞也似点奔向村卫生室。所幸无大碍，简单处理后，医生教给母亲一个土办法，用鸡蛋外敷伤口。我第一次见母亲大方地将五六颗鸡蛋打散，掺搅少许面粉，敷在四弟的烧伤处，每日如此，坚持六七天后，伤口居然痊愈了，只留下一片紫红的疤痕。

多年以后，对女儿说起这事，她撇撇嘴：“爸你不知道的事多了，用蛋清美容才爽呢！来试试。”说罢，她磕开两颗鸡蛋，去掉蛋黄，剩下蛋清与珍珠粉搅匀，叮嘱我平躺下，勿乱动，然后用美容刷从额头到下巴敷了厚厚一层，瞬间丝丝凉意浸透脸颊。约摸二十分钟后，珍诛粉变得干裂，女儿让我用清水洗净，追着问我感觉如何。我对着镜子一照，再用手摸摸，“真是好呵！皮肤光滑细腻多了！”女儿颇为得意：“那以后坚持下去呵！”“好好，爸以后天天做。”“也不用太极端，一周做两三次即可，怕脸脱水多了。”女儿俨然一位美容师，我只有应承。

鸡蛋自古就是好东西，早先尚属稀罕之物，如今，早己成为老百姓餐桌上的普通食物，早晚一个鸡蛋，强身又健体，是多数人的不二选择。女儿上小学时，怕早起急赶吃不好饭，妻子便将鸡蛋与红茶和香料同煮，这样煮出来的茶汤颜色鲜亮，茶香味和卤香味互相呼应，煮出的鸡蛋更加醇香更加可口。每每路过校园门口，卖鸡蛋灌饼的摊点最为火爆，孩子们挤成一团，盯着老扳手起手落，等着热腾腾的灌饼出锅，再包上生菜、火煺肠。大家或走或坐或蹲，直吃得满嘴冒油心满意足。

作为餐桌上最常见的食材之一，鸡蛋做法多样，蒸、煎、炒、炖、炸应有尽有。有开饭店的朋友，曾推出一道新菜，名叫“两个黄鹂鸣翠柳”，等端上桌才发现是青菜旁边摆放着两个鸡蛋黄。我说创意可以，但不能价格上捉弄人。朋友连连说那是那是，就是普通菜换个好名而已。他接着介绍，青菜是开水锅里焯一下，上面淋点蚝油，还有几粒炸熟的蒜片，蛋黄是煎熟的，卷起来吃也蛮有味道。汾阳人讲究吃，到饭店就餐，也必点一道鸡蛋做的菜，什么水炒鸡蛋、番茄炒蛋、香椿芽炒蛋、金钱蛋、如意蛋卷，什么滑蛋牛肉、菠菜虾仁蒸蛋、糖醋炸蛋、鱼香拱蛋，等等。主食就来一盘西葫芦、鸡蛋和面粉混做的糊塌子，或是鸡蛋粉条韭菜豆腐干馅的素饺子，要吃清汤面必配一颗荷包蛋才过瘾。最后外加一碗紫菜鸡蛋汤，俗称“滚蛋汤”，代表此次聚餐圆满收场！

俗语云：春分到，蛋儿俏。春分这一天，人们不知疲倦地做“竖蛋”试验，据说立蛋成功代表一年运气旺旺。事实上是，春分正值春季中间，花红柳绿，不冷不热，人心舒畅，动作敏捷，容易竖蛋成功。此外，滚蛋疗法也是女人们保持美丽的秘密哦。民间相传在女儿出嫁前都要进行面部滚蛋，以使皮肤水嫩柔滑，白皙光亮。总而言之，鸡蛋既可果腹强身又能昭示祥瑞，焉有不爱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