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 徐晟
小满将尽,麦田金黄。满坡满畈的麦子,散发着成熟的气息。村庄静穆,仿佛为一场分娩积蓄力量。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布谷鸟的叫声从山梁上滑落下来,声音中透着急迫,像怕谁耽搁了农时似的。
过了小满是芒种,庄稼人吃季节饭,他们心中自有一本帐。芒种忙种,连收带种。“栽秧割麦两头忙,芒种打火夜插秧” ,芒种是庄稼人的战争,他们早有准备。
芒种首先是忙割麦子。俗话说:“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麦子不同于水稻,九成熟就得开镰,等到完全成熟再割,麦子必然洒落一地,浪费粮食。
“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季节不等人,麦收时节,男女老少都不闲着。
镰刀、草帽、茶壶。人们齐刷刷扑向金色的海洋……
男人打头,女人殿后。左手揽麦,右手握镰。镰刀一送,一掏,一拉。“嚓嚓,嚓嚓”,一大片麦子扑腾着醇香的气息,躺入臂弯,倒在地上,麦田空出一片。
蛾飞蛙跳,小孩子并不理睬。大人们等着送茶递水,奶奶说“多捡麦子有粑吃”。乡村芒种无闲人。
“三早加一工”,起早贪黑是常事。老人在家里把饭菜做好,小孩子提上篮子送到地头。大人擦一把汗,坐在田埂上扒一碗饭,喝一气水,又赶紧下田割麦。
稻场上麦秸堆成小山。男人赶着灌水整田,女人忙着扯禾插秧,碾麦子的事只能先放一放。
天穹之下,人小如蚁。可你不能不感叹人力的伟大——才半个月工夫,一片片金黄的麦子,变成一汪汪水盈盈的稻田。不会作诗的乡亲,在水田里用秧苗,工工整整写下绿意盎然的诗行!
“拉到场里一半,收到囤里才算。”麦子运回麦场,必须抓紧“打场”。夏季雨水多,堆久了麦子会发霉。
天晴得空,在麦场铺开麦子,晒到踩上去“噼啪”作响,把牛牵过来套上石磙,碾下麦子,这叫“赶碾”。
父亲教我,赶碾的时候石磙要一磙挨着一磙,不能“压花”。母亲在一旁不停地用羊杈翻麦子,确保每一颗麦粒都碾下来。母亲眼里,麦子就是金子。
碾麦子最怕下雨,偏偏这个时候几声响雷,吓得赶紧“起场”。一阵雨豆子洒下,太阳冒出来,雨又跑到别处玩耍去了,像是故意跟我们开了个玩笑。
趁着晚风,父亲将碾下的麦子拢在一起“扬场”。父亲站在风头,木锨呼呼插进麦堆,左手一抬,右手一压,胳膊顺势扬起,一锨麦子抛向半空,麦粒儿在空中划出半圆的弧线落到地上,麦芒麦壳顺着风势飘到稍远的地方。不一会儿,麦子在父亲面前积成一座小山。
麦子入囤,芒种渐渐拉上帷幕。蒸馒头、烙面饼、包饺子、擀面条……新麦的醇香,满村子飘荡。忙碌过后,是有滋有味的生活。
芒种,亦收亦种。收获的是幸福,种下的是希望!
如今机械代替了人工,割麦插禾一个星期轻松搞定。芒种,已成为日历上的一个节令。那不舍昼夜的忙碌,成为渐渐远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