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愿斌

去山中，山高八百米。层峦叠叠如屏风，鸟飞不度。半山谷辟出一个村落，土墙、石壁依旧，屋顶和门窗为瓦木结构。步道用石块铺陈，间植石竹、矢车菊、马鞭草、太阳花，溪水从石涧青苔流出，润滑无声，于垂直处则轰然一跃。树木高大，桐果挂枝，阔叶硕大如荷盖，人坐石凳上，风来影动，有荫无日。杨柳宽展，一串串绿籽粒直直垂落，捋一把到沙地上，可以作字，可以组画，有人绘制出一个大大的“慢”字，合景入心，趣味盎然。

四月既望，我是来等候一轮明月的。明月可遇不可求，很久了，我不曾和“白玉盘”相见。记忆里的明月似乎总在儿时，月光如水，树影成藻，一群小伙伴在月光下游戏，过家家，躲猫猫。当一个个小小的身影从草垛里被揪出，稻床上就会爆发出一阵阵大大的欢声。旧时没有电灯，油灯昂贵，月光是无价之宝。人人记忆里都有月光、故事，儿童是在月光下长大的，月光原生态，童心如露水。

晚饭后，路灯亮起，一抬头，看见明月斜挂山峦。它是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又爬过山顶的，我居然毫无察觉。之前看天气，预报有雨，我感觉又要和明月错过，不承想它就这样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明月有心，无须款待，今宵月在，我未白来。此时的月是孤月，没有云朵相伴，没有星星拱卫，我对着月亮拍照，镜头里的金菊比圆月更加耀眼夺目。

子夜，从梦中醒来时，玻璃墙通透如泉水，月光洒在凉席上，仿佛落了一层薄霜。我穿戴起身，推木门，步石径，越沙滩，明月在天，如入仙界。仰望天空，淡淡云层如浮海浪。眺望层林，浓浓墨画溢出朦朦月光。竹林的靓姿抛洒芭蕉叶，斑斑驳驳，像泼过一盆清水。银杏的影子散落地面，疏影横斜。我的身影也在移动，仿佛儿时溪水里的游虾。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宿鸟夜鸣，声彻幽谷。流泉不绝，诤琮如琴。我索性坐下来，掬几滴露水，就着凉亭揽月。“天借一明月，飞来碧云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明月如烛，照亮土墙上的诗句：“从前的日色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蜗牛爬上诗墙，像毛笔的中锋停留在“日”字中心，触角莹莹，像闪闪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