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故道
名以“孤山故道”者,实则应属名以“大岭头”古道,然则人多以孤山古村而名之,反掩其实。孤山古村是扼守于太行山南端最后一道山峰“大岭头”下,出豫省境的古道途经之商镇,人则多以走“孤山道”称。荒弃于今仅有20余载。
孤山古村是以村北万山峰壑中一突起孤峰而名。清同治年旧志载:“孤山——县东南九十里,万山中孤峰特起,列石如屏,其形玲珑如琢,旁有聚落,为皂君口要冲。”孤山峰玲珑特立,古人聚落于此,即以此孤峰而名。“皂君口”则是“大岭头”峰顶“白云隘”口之古称,而孤山古村则为过“白云隘”口必经之“要冲”。
缘此,孤山故道即起于“大岭头”峰下的孤山商镇,翻越“大岭头”峰顶,过白云隘、仙人桥(古称“吊驴桥”),走风门口,下七十二“扭梁鼻”,进入中原地区的豫北第一重镇济源地界,即为太行山最南端山脉终止处的交底村,或名“脚底村”。全程约30华里,俗称“上15里,下15里”。其山道崎岖陡拔,沿途荆棘灌木丛生,覆以蔽日。
从阳城县境入中原道有三,一是经横河镇过磨石渠隘到豫省济源市邵原镇;次是经原杨柏乡(现撤并归河北镇)过莲花隘到豫省济源市的王屋镇前堂。然犹以此途经三窑乡(现撤并归东冶镇)孤山古村,翻“大岭头”,出“白云隘”一途最为顺捷。
太行山出冀豫,津途皆择于径谷,开交通,输货物,守军事,设关隘,有著名“太行八陉”。然孤山“大岭头”古道则是走于峰,从孤山村起沿山峰脊岭而上,过途中刘腰村所扼匝道,再至“白云隘”越关口而下。“大岭头”古道辟于何时,可寻的文字记载不多,但民间所传的故事则可上溯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民间多传是韩宣王下中原伐郑和夫人赌,先至黄河者扎起纸城报为胜出,称王,后至者认输,称臣。然夫人走沁河水路先至,韩王则走陆路经“大岭头”峰出,至“白云隘”即遥遥见于山下黄河边上已扎起纸城,燃起灯火通明,自觉羞愧,怒气攻心死于了“大岭头”。至今村民指7个土丘为其疑冢,还有韩王饮马池、磨剑石等。韩夫人所扎“纸城”即今日济源市轵城镇的前世今生,汉时称轵邑。据《史记·韩世家》所记推测,或为晋悼公七年,公元前566年,韩宣子徙河南州邑,但韩宣子其时并未称王,且其卒年90余,似并不附会。而后韩宣惠王在位时则郑已灭,韩已徙都于郑。或为居其中的某位韩氏王。民间传说已久矣,或多有虚言或误缪。
孤山故道于近史或可追于大明,民间多传万历年间本县籍官至吏部尚书的王国光在豫省任职期间,为方便两省通衢曾拓修并铺设“大岭头”古道路面。也有人说他是为自己返里便捷,曾亲嘱径弯处以4人所抬轿乘可转为方便而修拓,但均年说不祥。查本县已故学者刘伯伦先生著《王国光评传》所附其年谱,王在豫省任职两次,一于嘉靖二十九年(1550)任河南议封县令,其地远位卑,修路事恐鞭长莫及。后隆庆元年(1567)以户部右侍郎巡抚河南,但以病辞。是否到任亦存疑。如确至任上,此事倒有可能,但尚无文字可以考。据说其在豫政声不佳为豫省人所恶,曾有豫省剧团在阳城演出古装明剧时,饰王以奸臣辱之,遭其乡后人砸了台子,此似亦可佐。
“大岭头”古道峰绝处以“白云隘”最为险守,晴日里即可望见济水、黄河,太行壮伟,中原雄阔尽一览眼底。旧时所筑“白云隘”垛关,于1941年5月中条山会战期间,驻沁阳、济源日军西进增援时在进攻风门口的战役中炮击或飞机轰炸所毁,现只剩半壁危石兀立。时“白云隘”及所近的旁入之险径“荆子隘”“天尺岭”关隘,守军为国民党军队十四集团军第九军裴昌会所部第54师为策应中条山战役,布在其外围王屋山一线游击的独四旅的一个连,驻守约有两年之久,后由于济源风门口的失守,东冶一带守军又增援不及,后勤不继而溃退。
“大岭头”古道于历代续修邑志中有迹可查处,最近以清同治十三年(1874)所修县志最为清晰。其“关隘”条下记:“白云隘——县东南百五里,孤山之南,前志所谓皂君垛即此,近垛数武曰风门县界。”此处援引之前志,应是指乾隆乙亥(1755)年所修邑志,而“白云隘”在同治又百年前的乾隆年间则名为“皂君垛”。“近垛数武曰风门县界”即旧时与济源县界或晋豫省界,界址则非现在的“大岭头”峰顶“白云隘”处。只是志中记“数武”之远近说颇有所过之,循一武为三尺记,并非仅距数武。原风门县界应在“白云隘”垛口下千米处,或有2里。所志又称“(县)界西转处曰吊驴桥,两崖夹峙,窄径中通,两旁万丈深沟,径石厚與沟埒。”所谓“吊驴桥”今称之“仙人桥”,何时易名,恐是现代人所为。从同治年所志记“吊驴桥”至今天“仙人桥”之变迁,亦有一段历史变化之沿革。
“仙人桥”或曰“吊驴桥”的两崖夹峙、万丈深沟,于今草木岁新,形貌依旧,然通桥处的“径石厚與沟埒”已不与复,“窄径中通”的桥径宽窄几尺则已浑无不知。因同治旧志载:“同治丁卯(1867)冬,捻匪鼠济,仓促闻警,将径石掘深,设险以防,”无疑,两崖夹峙之间“窄径中通”“厚與沟埒”的“吊驴桥”之径石在同治丁卯年为拒捻匪犯界已掘断,其掘深状有数十尺。至于乡人后来过境是攀崖上下,还是搭木桥便通,则不得而知。又由于“(县界驻守)勇丁露宿山坳,风雪料峭,有冻毙者,因于戊辰(1868)春,从桥西创建石城,前后建以铁门,由是我军便于俯击,匪徒不能并辔仰攻。”(同治版县志语)。然是知“仙人桥”西在同治戊辰(1868)年春则建起城垛关隘,并建以铁门。时以境迁,城垛铁门于今则荡以无存。听孤山老人说1946年或1947年我太岳区军出境南下时,为填平“仙人桥”旧日所掘断崖,方拆去桥西的关隘城垛所垒之石,以充填于“仙人桥”处断崖。垒砌相连于两崖步道长阔各约有两丈,垒就与断崖平齐有数十尺之高,似由浆泥砌成。原石城遗址尚余有零乱的旧城弃石。
同治戊辰(1868)春,与“仙人桥”石城修筑同期,在“大岭头”峰顶“白云隘”口又建屯驻兵勇哨卡营房,志记称:“又于山巅建有石窑卡房,更可屯聚策应,以壮军威,要隘也。”足显“白云隘”军事抵守之重镇。
“大岭头”古道从孤山古称起沿岭脊至中途刘腰村,沿途分布有七座庙宇,名以:老天爷庙、老爷庙、祖师庙、神州老母殿、十二生肖庙、三皇阁,在老爷庙外还附有袖珍小庙“灵官爷庙”,均以供奉天地诸神。从断垣残壁看,既有廓大如“老爷庙”之宏肆殿堂,又有精巧如“灵官庙”之玲珑小观。如此高山绝岭之途,寒瘠荒芜之地,建有如此密集的古代庙宇群落,或亦可证孤山故道晋豫两省商事交通一度之繁荣,有足以财力保障其庙宇建设并修缮,僧事香火之供给。民国始战乱频,庙宇香火日稀,渐趋颓败荒废。据村老讲抗战时尚有老爷庙较完整,国民党军队某营曾驻守设防,为大岭头一线战事指挥。时或为造饭,为御寒,为筑工事,尽毁其殿宇,从此即香火绝。今孤山故道庙宇群落已是一坡乱石荒芜,尚遗有的殿宇登高步阶皆没于一片峥嵘草木。断柱残碑或沉埋于积土陈灰,或横斜于夕阳残照。
过古庙群落,即是盘守于孤山故道之聚落——刘腰,世居刘姓一族,故名“刘腰”。“大岭头”古道从村头古槐下拾级而过,是过往“白云隘”中途驿店。荒僻之犹如化外,其状极苦。村口低矮黝黑交错狰狞的石头房子,早年曾给过往客商歇脚,好留碎银以分毫。20世纪人口最盛时也曾有六七十口人,现人去村空,看上去似已有百年荒凉,近之亦有阴寒之气所袭,犹如另一个世界。20世纪三四十年代,兵灾、匪患、荒旱连绵,刘腰常为兵匪袭扰境内所必经,村人当时曾联络大岭头数个小庄组织帮会自保,名曰“黄枪会”,刘腰强人刘全茂任大师兄。曾参与1939年三窑、东冶、台头各乡组织的各色枪会联合赴大岭头“白云隘”向山下日军、边界土匪的示威活动。据说当时有各乡帮会红枪会、绿枪会、黄枪会等数千人,抬土炮,扛火枪,声势浩大,从“白云隘”向山下放枪,放炮,呼喊口号,给日军和土匪很大震慑。据刘家后人讲,该枪会大师兄刘全茂,死于1939年驻守孤山的国民党军队所组织地方武装对河南沁阳柏乡镇日军的一次奔袭,被誉为“烈士”,英名于1949年铭刻于县城“太岳烈士陵园”的纪念塔碑,善哉!也算为国捐躯而善终。一直扰于大岭头的游兵土匪则至1943年被八路军老二团重返阳城时方剿灭,东南乡一带匪患始绝。
随着20世纪90年代末阳济公路的开通,“大岭头”古道上人迹渐稀,沦为故道。公路从素称“白云隘要冲”的孤山村南穿过,将古村划分为二,上街仍是留有旧日商街形迹,有往日商帮马蹄踏过的青石街道,挂着蛛网锈锁的破败街铺,临街胡同口欲坠的落魄牌坊等。胡同里有对门错置的两处院落尚遗有民国时大家族的昔日光景,有檐柱围栏,雕花户牖,如今已是青苔满阶,人去楼空,风光不再。据说20世纪40年代前后国民党军队征用作兵站数年。这一切均已成为,或正在成为历史之烟尘,唯如梭的时光轮回永恒。
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