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蒜
□ 程建军
一进腊月,腌制腊八蒜的工作就提上了母亲的议事日程。
腊八蒜的由来,据母亲讲与岚县富户宝信昌有关。
早年,宝信昌的生意遍及晋西北甚至口外一带,端得是顺风顺水。但美中不足的是,每到年底总有一些商户借口手头紧,不肯全部交割清账。对范掌柜而言,上门要账虽然抹不开情面,但为了商号的发展也只能出此下策。
如何才能盘活那些陈年烂账,和气生财呢?每到年关范掌柜都要为此反复思量好久。
这一年腊八,范掌柜吩咐手下的伙计,把自家腌制的腊八蒜一一送给所有欠账人的家里。欠账人一看范掌柜如此用心,就再也不好意思拖欠账务,于是就主动了结账。
“蒜”与“算”谐音,有暗示对方还钱且照顾情面的意思。如此,因了范掌柜腊八赠蒜的功德,各商户都有了面子和彩头,民间也就有了“清完旧账过新年,账清来年赚大钱”的说法。
延续到如今,腊八蒜早已失去了商人重利的意义,早已成为故乡年俗文化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小的时候,围坐在温暖的土炕上,和母亲一起剥蒜腌蒜的过程绝对是一种高级享受。
母亲一边招呼我们开剥自家种的精选紫皮蒜,一边慢条斯理地给我们出谜语让我们猜:“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打一植物)”。
孩子们挥舞着手臂抢答:“蒜,蒜,蒜!”——母亲的谜语丰富多彩,猜谜现场悬念迭起,答案总是出乎意料,引得我们抓耳挠腮费尽心思。
剥好的蒜要放在清洗好的油盐坛子里,再用自家酿制的农家醋把它淹彻底,然后盖盖封严,再把坛子挪到院子南墙根底,让它接受风雪的洗礼。
按照母亲的吩咐,腌蒜必须到年三十晚上才能开坛。但迫不及待的我们,总要一日几遍地贴着冰冷的坛子,反复聆听腌蒜“长大”的心跳。
到了年三十晚上,坛子终于打开了,一股大蒜的清香立刻游走在整个屋子里。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人间美味呢?
闭上眼睛,就这样慢慢想想吧!
雪白雪白的饺子,朦朦胧胧的雾气,隐隐约约的美味,升腾着,氤氲着!
雪白雪白的瓷盘,珠圆玉润的形象,通体碧绿的胴体,婀娜着,招摇着!
……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人间美味呢?香中带酸,还是酸中微辣,还是辣中透甜,还是清淡爽口?
但是,腊八蒜吃多了,是会咬心疼的。好的东西是一定要和好的胃口相匹配的,因此,这也是我童年时期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
那年除夕晚上,我们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喝黄酒,吃饺子,品醋蒜,顿感年味四溢,满口留香!
记得母亲常说:“腊八蒜,腊八蒜,吃了一辈子不受罪。”在母亲心中,吃腊八蒜,不仅仅是因为它美味可口,更是精打细算的象征,更是财富幸福的象征,更是美好生活的象征。
腊八蒜,故乡的味道,幸福的味道,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