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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那条河

□ 肖继盛

2025年02月16日 10:11:46 来源:吕梁新闻网 编辑:韩昊桐

当一条河变成一面湖,当一棵树变成一只船,当一朵花变成一撮泥,朋友,你会不会发出感叹,生出忧伤,现出激动,或者感到迷茫!而于我,对树变成船、花变成泥没有太多的感想,但对河变成湖却有着诸多的感慨。我怀念曾经的那条河,思索着河怎就变成了湖,湖怎么就取代了河,进而想在这变的过程中,这河是怎么想的,是欣喜还是忧伤,是蝶变还是退化,他经历过伤痛吗,进行过挣扎吗,诅咒过命运吗?……这诸多的拷问让我的灵魂难以安宁。

为什么,因为那条河是故乡的生命河,她承载着我诸多的快乐与忧伤,不能不让我产生深深的怀念。

我怀念那岸边草滩上石头上花花绿绿的衣裳,那端着洗衣盆娉娉婷婷走向河边的女子的婀娜身姿,那悦耳动听得哗啦啦的流水声,那清澈的河水下的鹅卵石,那悠闲自在地游动着的一尾一尾土褐色的小鱼,那光着身子在河中戏水的顽皮小子,那冬天冰面上呲呲的冰车声和清脆欢笑声,那在河两岸相互呼应的男男女女,那男人背着女人渡河时的心跳和甜蜜,当然还有这河对生命的滋养与呵护以及那个发生于河边的与少女有关的美梦。

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太阳就要下山了,天空如许多书中描绘的一样被夕阳染成了红色,但这种红不是纯粹的红,投射在物体上时就会被镶上美丽的金边,已是仲秋时节,田野里散发着庄稼成熟的香气,有些树叶已经泛起了红色或者黄色。在岸边,我忽然看到了一位少女,她挽着裤脚,手里拿着一束野花,背对着太阳,飘散在外的发丝根根透明,闪着金色的光泽,脸儿在晚霞的映衬下红润而圣洁,整个身体仿佛被镶嵌在了这秋的成熟丰腴美丽的画面之中,周边亦被镶上了一条闪着金光柔和美丽如同蛇形一般的线条,在我看到她的当下,她仿佛也看到了我,在我们的目光相遇的瞬间,我感到了千年万年。

那时,我家在河边开了块滩地,种了20多苗南瓜,每隔几天,我和母亲就会挑着水桶,拿着水瓢,将河水一瓢一瓢地舀进桶里,挑到地头,再一瓢一瓢地浇给瓜苗,看着瓜苗一天天地长大、坐上小指般大小的娇嫩瓜儿子,我的心就会动起来,感觉通过这瓜儿接通了地脉,听到了水的响动、地脉的韵律,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之后,我便去得更加频繁,更加勤快,给他施肥,给他浇水,看着黄色花儿里亲吻着花蕊的蜜蜂,不由想起那个捧着野花的少女的美梦,并由此生出一丝快乐或忧伤,我在想,那个少女是不是就是这条河中的洛神,抑或是岸边的仙草化作的精灵,并梦想着在现实中与她邂逅,但其实我知道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那仅是一个梦。

当然除了这些虚幻的东西,更让我期待的还是那长大的瓜儿,那躺在地上、隐在绿叶之下的、那长的、圆的、绿的、红的吸足了河水的果实,那煮在锅中、漫出香气、放入口中的憧憬和享受,那天然的、吸收了天地、河流之灵气的美食,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还怀念我家门前的那条水渠,那渠水浇灌过我家院里的葡萄,那葡萄架上一串串紫色的玛瑙同样附着了那条河水的精灵,我曾将他献给我的新娘,并赢得了她的芳心。

那水也曾浇灌过我家的田地,尤其是夏天有月亮的晚上,我用铁锹挖开水渠的口子,那泛着银波的水便流进了我家种着玉米的田里,我脚踩着沁人肌肤的渠水,让每一株玉米都喝饱喝足,看着他拔节、抽穗、长出红缨。等到玉米棒子日益胖大,我用手指从腰间剥开一条缝儿,里边露出一排排嫩白的颗粒,指角一掐,冒出乳汁般的浆液,一股淡淡的清香就钻入鼻孔,我挑拣着瓣回几穗剥去绿衣用井水煮上,不一会那新鲜的玉米香气就会弥漫了整个院子甚至飘到院外,玉米刚刚熟我就会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出,两手倒腾着吹着气啃食,顷刻间那清新的味道通过舌尖漫遍了全身,而这自然都仰赖那渠水的滋润。

于是,我曾循着水渠逆流而行去找她的源头,途中曾路过一座水磨,这水磨的动力同样来自这渠水。站在水磨旁,耳边是唰唰唰的流水冲击水轮盘的声音,顺着水槽往下看,水轮盘上是如雪的水花,水声、浪花不由让我心潮澎湃。为了探个究竟,我进到了磨坊里,水磨师傅告诉我,水磨是一种古老的磨面粉工具,主要由上下扇磨盘、转轴、水轮盘、支架构成。上磨盘悬吊于支架上,下磨盘安装在转轴上,转轴另一端装有水轮盘,水从上方倾斜的水杯槽中流下来,冲转水轮盘,从而带动下磨盘的转动。磨盘多用坚硬的石块制作,上下磨盘上刻有相反的螺旋纹,通过下磨盘的转动,达到粉碎谷物的目的。我们村的这盘磨,除了冬季,春夏秋一直转个不停,将岁月时光注入了五谷杂粮。

从磨坊出来,继续往北走,大约有半个时辰我来到了村庄最北端叫作石香炉的地方,我看到那条渠的头伸进了那条河,于是我知道了其实这条渠是这条河的子孙,我的庄稼、我的葡萄、连同我的生命都依靠着她的滋润、她的哺育。

可而今,这条河已变成了一面湖,曾经耕种的土地、栽下的葡萄、住过的房屋、晒过衣裳的草滩石头、磨过面的水磨房、牵过手的小路都已被水淹没,找不到一丝的痕迹,更主要的是那个曾经的美梦也失去了依托,不由让人心生忧伤。

对于浩淼与清浅、深沉与直率我好像更喜欢后者,比如这水,清浅的河水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戏耍,去亲热,而这浩大的湖水我是不敢去深入的,我怕他吞没了我,使我失去再次做梦的机会。

但世界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即便是那条河经过这千年万年逶逶迤迤的流淌变迁,应该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湖可以看作是河的另一种形态的存在,更何况,河流虽说天天在变,但她所滋育的两岸的万物生生平息,绵延千古,所以站在这个角度说,她是永恒的,我们应该为此庆幸、感恩,庆幸这面湖的存在,感恩那条河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