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起来很早

在孩子们还睡着的时候，一个人

不声不响，掏出炉膛里的灰

一簸箕一簸箕端出去

在院墙下。避风的圪崂里

铁筛比我还要年长。豆大的碳，分拣出来

今天是一只碗，明天是一个盆，后天是一口锅

长长的日子里，灰在许多个早晨

爬上父亲的衣服，爬上父亲的脸，爬上父亲的头

越爬越高。父亲很少在乎

只在偶尔偷闲的时候

洗一洗衣服，洗一洗头

用劣质的洗衣粉

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兄弟们也开始早起

开始帮衬着打理生活

打理父亲的衣物，脸和头发

父亲逢人便说：孩子们大了，有了气力

可父亲还是舍不得

倒掉炉膛里的灰，舍不得

墙角下破旧的铁筛，舍不得

长长的日子里长长的累积

拣出来的碳堆，从来没能大过铁锅。只有灰

在父亲的脸上和头上

积成厚厚的日子，沉沉的苍老

洗不掉。如同烙印，烙在了身上

舍不得倒掉炉膛里的灰

在冬天。在春天。父亲说

日子还有很长

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