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颂
□ 李峰
喜欢一种事物,自有它喜欢的道理。在所有的花卉中,我不喜欢温室大棚里培育的花种,不喜欢人工雕琢的盆景,不喜欢开得过于浓艳的花朵。这些给我的感觉,要不就是弱不禁风,要不就是娇揉造作,要不就是妖艳低媚。但我还是喜欢花,喜欢种花,喜欢养花。
我喜欢的花卉里,月季花就是一种。
很早时期,我住进一个小院。我在院墙的西面,造了个小花池。池子外面贴了瓷板,里面填了一些从庄稼地里取回来的土。造好后,父亲说,就栽些月季吧,月季花好活,耐旱又耐寒。于是,父亲就张罗着,在花池中,栽了些月季,大概有五、六株。这些月季花,当年就长得很茂盛。我在花池旁,摆放了一张陶瓷圆桌,配了六个瓷墩。夏日的清晨,我们就在花池边吃早饭,边吃饭,边欣赏那些开得红红火火的月季花,很是惬意。月光下,我们一家人,就坐在陶瓷圆桌周围,乘凉喝茶,在月季花的陪伴下,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清凉的夜晚。有时候,我还在天刚亮时,就沏好一杯龙井茶,坐在院子里的陶瓷圆桌上写诗,一边品茶一边构思诗句,别有一番诗意。到冬天时,等最后一排花凋谢了,我就把月季花的枝条,剪掉四分之三,或剪得更深一些,然后,用土把留下的枝条埋起来。如果下雪了,就把陶瓷圆桌上和周围的雪,都铲到花池中,并用铁锹拍瓷实了。到了第二年春天春暖花开时,那些雪就都融化了,全部渗透到花池的泥土里。很快,月季花的枝条上,就吐出了嫩芽,之后,很快长出了绿叶。随着气温升高,那些月季花就又长得枝繁叶茂,紧接着就是花团锦簇。这一茬一茬的月季花,一直要开到天气很寒冷的时节。
父亲走后的一年,花池中突然长出了很多的虎杖,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黑压压的。花池中的那些月季,夹在中间,可怜兮兮的,像寄人篱下的几个流浪汉。不几日,茂密的虎杖就把月季花都淹没了。我推测,这些虎杖的种籽,应该是鸟们无意中衔来落在花池中的,于是,便繁衍开来。面对疯长的虎杖,我从百度上搜索了一下,虎杖,是蓼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名称来源于其茎秆上的赤色斑点,形似虎纹。故称“虎杖”。它是一种很好的中药材,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据说,这种植物根茎强韧,生命力极其旺盛,一旦生长出,便不容易清除。看着眼前,这一排两米多高的虎杖郁郁葱葱,我在想,它们真的是无意中鸟衔来的种籽生长出的吗?还是父亲在天之灵,冥冥中给我送来的灵丹妙药。无论怎样,我必须等到深秋,虎杖落叶后,我才能做一了断。说实在的,在月季花和虎杖之间,我的确不喜欢虎杖这个名称,有点霸道、强盛的味道,它不像父亲和我的风格。相比之下,那一池月季花,是父亲栽下的,它不仅栽在花池中,也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心底。看到它,我就想到了父亲。于是,那一年深秋,虎杖的茎叶都枯黄后,我便找人把一池虎杖,全揪出来,并把花池中的土也都挖走。之后,又从田野里,拉来一些熟土倒在花池中,重新栽上了月季花。第二年,虎杖果然没有再长出,而我的一池月季花,生长得依然叶绿花艳。至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花池中,就只栽月季花。而且,每年农历二月初三父亲祭日之后,我就每天盼着月季花出芽吐绿,开出一朵一朵的月季花。看着这些月季花,就像父亲又回到我的身边,让我那么的依恋。
小院里的其它花,陆续死掉了不少,空出了近20多个花盆。我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全部补栽月季花,建个月季小院。这让我无意中,联想到了杭州的“郭庄月季花展”。据记载,杭州“郭庄”是清咸丰年间宋姓丝绸商人所建的私家花园,后因宋家家道中落,于是,便卖与了汾阳郭姓人士,故也称“汾阳别墅”。每年郭庄的月季花展上,人们都可以欣赏到绝色的月季。我的院子,虽然称不上别墅,但也可以栽种不少的月季花,至少,也可以称个月季小院。我知道,月季花又称“月月红”“中国玫瑰”,是蔷薇科蔷薇属的常绿或半常绿灌木。作为中国的传统名花之一,月季以花期长、花色丰富、花形优美而闻名,被誉为“花中皇后”。又因其冬季开花的特性,被古人喻为“斗雪红”。苏东坡有诗赞:“花落花开无间断”。杨万里在《腊前月季》中,称其“别有香超桃李外”。我喜欢月季花,是喜欢它坚韧持久,不争一时而秀贯四时,生命力顽强且尽责尽性的精神,也喜欢它带刺琼枝舞碧风的刚柔并济的特性。如果把月季花比喻为隐士,我自信,我没喜欢错。
有了这些想法,我便开始寻找月季花。我把目标锁定在每个周日的网红街集市。在我们的小县城,有一条网红街,每个周日就开市。集市上除了新鲜蔬菜、水果外,还有农民上地用的锄、镰刀、铁锹,也有买卖古玩的,就像是乡村里的一个集。当然,也有三四家卖花卉的。起初是爱人开车带我去,那几次,我们不光看花,主要是逛网红街,看有什么稀罕的,比如超市里没有的木头抿拐子、月饼模子、旧书,还有调凉粉用的芥辣等。当然,也捎带看看花卉,主要是看月季花。有合适的,就买一两盆,开车带回去。之后,就补栽在空花盆里。有一次周六时,我就把空花盆里的土都用水浇透,准备第二天去网红街再淘几盆月季。恰巧那天爱人有事。我便一个人步行来到集市上,这一天,不看别的,目标就是月季花。转了一大圈,便看好了一家卖花的。之前,买过他的几盆,也算熟人了。主要是他这次带的月季花品相好,品种也多,花的颜色也是有白、有红、有黄、有粉好几样。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五颜六色的月季花,喜悦的心情油然而生,好想把它们都搬回小院。经过一番挑选搭配后,我选了十盆,让卖花的人,把它们分别装在两个结实的大塑料袋中,价格是15元一盆,不贵。关键是我喜欢。在集市上卖的这些月季,都是装在一个小的塑料盆里,一株一盆。因那天买花心切,便也不再等爱人车来接,于是,我一手提五盆,就从网红街往家里走。走了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好在雨不大,路也不算太远。走走就放下花休息一下再走。约二十分钟后,终于到家了。回到小院后,喝了一口水,稍微喘息了一会儿,我便急不可耐地逐个把它们往花盆里移栽。这个活儿所用工具很简单:一个小铲子、一把剪刀。用铲子先把空花盆中的土取出一些,再用剪子把培育月季花的小花盆剪开一条线,脱出花的土球后,直接栽进空花盆中,用小铲子把四周的土培好就可以了。一个多小时后,我提回来的十盆月季花,就全部移到空花盆里了。我把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院子四周的院墙下,之后,逐盆浇水,再用喷壶,把花茎、叶子、花都喷了一遍。此时,我站在院子中央,环视四周的月季花,每一盆都绚丽芬芳,每一朵都争奇斗艳。真的是有点月季小院的样子了。收拾完洗手时,忽觉得一阵疼,仔细一看,原来是移花时,不小心被月季花上的刺扎的。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有这么一院子养眼又喜欢的月季花,这点小疼痛,也就忍了。
月季花不能止于喜欢,还要善于管护。比如,月季花的看苗修剪,防寒过冬,埋施肥种、壮枝扦插、合理催花等多个环节。不过,说实在的,我是一个最不主张修剪、装饰的人。我喜欢的是一种自由奔放的美。但这只是一个美学上的观点,科学管理月季花,是又一码事。
补栽后的那年冬天,由于我没有及时剪枝、埋土或用塑料包裹,就用雪把月季花直接覆盖起来了。结果,第二年,就有多一半月季被冻死了。这让我沮丧了好一阵子。心里总觉得是做错了事似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补栽上的月季花都枯萎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联系网红街卖花的人时,人家说手头活多,顾不上上门补栽。忽一日,我无意中在超市花卉区发现有三盆月季花,叶子有些萎靡不振,商家标出低价处理。我一眼看在那里,心中一阵酸楚。看着那三盆无人问津的月季花,就像看见三个流浪街头的孩子,一下子刺痛了我的恻隐之心。如果把这些月季花比作人,那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我便把它们全部买了下来,回去后,就又立即栽在花盆中,并每隔三日,喷浇一次。渐渐地,这三盆月季花就又鲜活起来,又水灵起来。至于,那些又一次空了的花盆,我仍决定,再择日补栽,继续打造我的月季小院。
“只道花无一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这是古人对月季花最美的赞扬。由于对月季花的钟爱,我在书房的阳台上,也全种了月季花。每天清晨一推开阳台门,迎面就是一片月季花的问候,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用喷壶喷过月季花后,我便泡上一杯龙井茶,一边欣赏阳台上的月季花,一边构思我的诗篇,好不悠然自得。某天,突发奇想,便为我的书房,命名为月季庐。每一首在月季庐里写出的诗篇,就结集为《月季庐诗草》,每一篇诗学思考,就集成《月季庐诗话》。
美哉,月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