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芬芳醉万家”
□ 雷国裕
在我工作过的冀村镇冀村村口,长着一棵两人都合抱不住的老槐树,虬枝嫩叶,遮天蔽日,形成一处天然的“凉棚”,人们坐在下面乘凉、下棋、聊天、吃饭,其乐融融。有时也把心愿系在红網缎上,祈求“树神”的庇护。有车辆开过,都会自觉放慢速度,放收的羊群也乖乖的,路过但不会啃食树皮。各种鸟儿在枝叶间跳跃,“嘁嘁喳喳”的叫声一刻都不消停。归乡的人远远看见那蓬勃的绿盖,便知道到家了。树的南面,立着一块古树名木名录的保护牌子,标注着树龄1200年。据统计,类似树龄百年以上的全镇就达二十余棵,成为当地文化的活化石。
槐树是特产于中国的古老树种,在中国分布广泛,具有悠久的栽培历史。数千年来,中国人形成了槐树崇拜的文化现象。古代将槐树与太师、太傅、太保等三公官职相关联,衍生出“槐鼎”“槐位”等专用词汇,象征宰辅之位。明清时期常于贡院种植槐树,民间有“槐花黄,举子忙”谚语,寓意科举成功与仕途晋升。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问我老家在哪里?大槐树下老鸹窝。”槐树因此成为凝聚家族记忆、承载乡愁的精神图腾。
槐树喜光而稍耐荫,能适应较冷气候,根深而发达;对土壤要求不严,在酸性至石灰性及轻度盐碱土条件下都能正常生长;抗风,也耐干旱、瘠薄,能适应城市土壤板结等不良环境条件。远在秦汉时期,自长安至诸州的通道已有夹路植槐的记述,其树冠美、绿荫大、花芳香,至今仍是行道树和优良的蜜源植物;又因其耐烟毒能力强,也是厂矿区良好的绿化树种。德国入侵山东半岛后,引进并大量种植刺槐,所以人们当时称刺槐为“洋槐”,青岛有“洋槐半岛”之称。国槐在北京的种植历史可追溯至元代,故宫、国子监等历史地标至今留存元代古槐,1987年,正式确定国槐与侧柏为北京双市树。
我所居住的北方小城,非常适合槐树的生长环境,无论行道绿化、庭院种植、园林美化,处处可见其挺拔的身姿、如伞的绿荫,无时不给人以美的享受。炎炎夏日,漫步林荫小道,碧翠的槐树叶在阳光间泛着金光,一种蝉的声音悦耳动听。尤其槐花飘香,细雨霏霏,满城氤氲着曼妙的气韵。那一年参与贾家庄村“生态园”的绿化工作,就建议要超前规划,搞复合式绿化,即以乔木为主,灌木填补林下空间,地面栽花种草的立体种植模式,营造一种四时有花四季有果步步有景的生态景观。并且乔木以适生品种槐树为主,主选刺槐、国槐、龙爪槐、红花槐等。在主道两侧分栽四到六月开花的刺槐,和七到八月开花的国槐,保证五个月的槐花槐香景致;把伞状的龙爪槐种植于亭台楼阁旁,形成一致的乘凉休憩便利;把颜色艳丽红花槐,与楸树枫树柿子树山楂树混栽,造出一种“秋日胜春潮”的意境。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生态园”早已成为网红打卡之地,绿海的烟波浩渺中那一株株可人的槐树,依然拔节生长茂盛如斯!
县城中一条古老的街巷,还因栽植有八株槐树,而被起名为“八槐街”。民国时街中尚有老槐树四株。1945年,阎锡山部队拆毁八槐街上的大云寺,同时将街旁的老槐树砍伐殆尽。“八槐街”是居民较为集中的聚集区。早年曾在此居住七八年,街巷狭窄,出入多有不便,但民风淳朴和睦友爱,人情味十足,令我终生难忘。槐树旺盛的生命力被视为祥瑞征兆。八株槐树虽然泯灭于历史烟尘中,但其健硕壮美的形象一直在口口相传中鲜活着长青着。在距县城十公里之外的杏花村,也有一条巷子叫“八槐街”,据传是“八仙”畅饮“胜似琼浆”的汾酒后,意犹未尽,每人在街上栽下一棵槐树,槐树长得枝繁叶茂,人们便称此街为“八槐街”。其中一棵长得又粗又高,传说是最爱饮酒的吕洞宾所栽,又称“洞宾槐”。传说归传说,但八槐街当时之盛,俨然就是乡村版的《清明上河图》,人们游走其间,自然个个酒中仙了。如今的“八槐街”依然酒肆林立,车水马龙,继续见证着“白酒祖庭”的辉煌未来!
小时候,邻居院里的一株老槐树高大挺拔,树梢高过我家的房顶,每当五六月份槐花盛开,如雪飘落,香气扑鼻,馋得我们直淌口水。而他家房门紧锁,进不了院子。怎么办?爬墙。我们几个小伙伴,两人蹲墙角,一人踩着他俩的脊背上墙,另一个一旁扶着,爬上墙,再伸长了胳膊爬上房顶,听见踩得瓦片也“咯吱吱”响。一齐低着声音喊:“慢些!慢些!”生怕主家听见。然后踮起脚跟,眼巴巴盯着房顶的伙伴,蹲着身子,先是挼了一大把又嫩又白的槐花塞进嘴里,吃个半够,然后才折下一条条嫩枝,顺势扔下来。我们伸着手去接,每条嫩枝上都长着密麻麻的小槐花,先用鼻子嗅了又嗅,随后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大口咀嚼,那软软甜甜的感觉比吃蜜饯还美妙。而母亲,则是把鲜嫩的槐花做成一种叫“圪垒”的家常菜。采得槐花后,先将其淘尽,拌上面粉,再加上适量的盐、五香粉,放进锅中蒸熟。食用时调上香油、蒜水,或加鸡蛋油炒一遍,味极清香可口。槐树的果实呈串珠状,形似豆角,故得名“槐角”。剥开后有类似豆角的清香气味。槐角具有清热凉血、止血明目等功效。常用于治疗痔疮出血、肠风下血及高血压等疾病,是槐角丸等中成药的主要原料。每到秋冬时节,便会有药商上门收购。人们拿了一根长竹竿,在槐树底下铺一层塑料布,轻轻挥动杆身,那干燥的槐角便如雨落下,归于麻袋、车厢,运往各地药厂,实现其最后的心愿。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槐树就扎根在自家土地上,祖祖辈辈造福着一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