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的凝视
——陈伟军《神鸟的岛屿》中的生态寓言
□ 闫卫星
在东海波涛与苍穹的交界处,有一座被陈伟军称为"神话之岛"的方寸之地。这位曾五次登岛的作家,用文字构筑的不仅是一部少年成长小说,更是一曲献给所有生命守护者的赞美诗。《神鸟的岛屿》以浙江韭山列岛守护"神话之鸟"中华凤头燕鸥的真实故事为经纬,在虚构与现实的交织中,完成了一次对生态保护与心灵成长的深情凝视。
翻开泛着海盐气息的书页,十二岁的少年江小鹏如同当代城市文明的缩影,带着都市生活的疏离感闯入这个鸟类天堂。作者巧妙地用"梦里的蓝"作为开篇意象——那既是少年记忆中哥哥工作照的背景色,也是即将淹没他全部感官的海洋本色。这种蓝的渐变过程,恰似主人公认知体系的蜕变轨迹。当海风第一次拂过这个城市少年的面颊时,人与自然之间的那堵无形之墙已经开始松动。陈伟军在访谈中透露,他特意选择用少年视角展开叙事,因为"纯净的眼睛才能看见被成年人忽略的生命奇迹"。
铁墩岛上的燕鸥啾啾声构成了小说的自然声景。这些被称为"神话之鸟"的中华凤头燕鸥,在文本中既是具体的保护对象,更是超越性的精神象征。作者通过少年护鸟志愿者群体的眼睛,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微观的生态宇宙:阿海手中的渔网不再只是捕捞工具,而成为测量海洋生态的敏感神经;林芊芊画布上的花朵,终将绽放为环境保护的视觉宣言。这些细节处理彰显了作家对生态书写的独特理解——保护自然从来不是抽象的口号,而是由无数具体而微的生命联结构成的行为网络。
小说的叙事结构暗合海洋的潮汐节奏。十章篇幅如同十个逐渐高涨的浪头,将读者推向情感的高潮。从第一章"梦里的蓝"到第十章"追风者",少年们的成长轨迹与燕鸥的生命周期形成精妙的平行对照。燕鸥的迁徙、求偶、育雏行为,对应着主人公们对责任、友谊和生命价值的认知升级。这种结构上的匠心,使作品超越了普通环保题材小说的说教感,升华为一部关于生命教育的诗意文本。
陈伟军的语言风格在这部作品中展现出惊人的可塑性。描写自然景观时,他的笔触如工笔画般精细:"五月的阳光穿过燕鸥的羽翼,在礁石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刻画人物内心时,文字又转为水彩般的写意:"阿海望着远去的渔船,胸口涌动着说不清的失落,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水洼"。这种语言上的双重性,恰如其分地呼应了作品主题的双重维度——既是具体的生态保护记录,也是普遍的心灵成长寓言。
在文学传统中,岛屿往往被赋予乌托邦或反乌托邦的象征意义。但陈伟军笔下的铁墩岛打破了这种二元对立,呈现出一个更为复杂的现实空间。这里既有"神话之鸟"带来的精神升华,也有垃圾漂浮的现实困扰;既有少年们纯真的理想主义,也有渔民们现实的生存考量。作家没有刻意美化环境保护的艰难,而是通过江小鹏从"好奇者"到"参与者"的身份转变,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可能的和解之道——理解总是始于近距离的观察,改变必然来自设身处地的共情。
当故事接近尾声,燕鸥群在五月晴空下盘旋的壮观场景,不仅震撼了小说中的人物,也叩击着读者的心灵。陈伟军用文学的方式向我们证明:所谓"神话",不在遥不可及的传说里,而在普通人日复一日的坚守中。那些被海风蚀刻的皱纹,那些因日晒变粗糙的双手,那些记录鸟类活动的数据本,共同编织着比神话更动人的现实篇章。
《神鸟的岛屿》最终呈现的,是一种新型的生态文学范式。它既不同于早期自然写作的田园牧歌,也区别于后来生态文学的危机叙事,而是在保护与发展的辩证关系中,找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叙事支点。当少年江小鹏在故事结尾望向海平面时,他的目光已经与燕鸥的飞行轨迹达成默契,这种默契或许正是陈伟军最想传递给读者的——在这个蓝色星球上,所有生命都是同舟共济的乘客,而守护者的角色,终将由我们每个人轮流担当。
合上书页,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燕鸥的鸣叫。陈伟军用文字建造的这座"神鸟的岛屿",已经永远停泊在读者的心灵港湾,提醒着我们:真正的成长,始于对生命万物的敬畏;而最深情的守护,往往藏在最朴实的日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