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难忘“三难”

□ 雒小平

我的故乡呼家山,是坐落在晋西山区黄土高原腹地马头山北麓的一个小村庄,自古土地贫瘠,自然条件恶劣,在过去曾经是有名的吃水难、出行难和娶媳妇难的“三难”村。

吃水难

故乡虽然人少地穷,落后偏僻,却因了吃水难在方圆几十里内声名远扬、妇孺皆知。

我小的时候,村人最愁肠的事情,莫过于吃水难了。那时候,浑村的人畜饮水,全靠村底大沟里的两个大石窟。这两个天然石窟,一个叫饮牛窟,另一个因形状像一口大水瓮,所以叫石瓮子。夏季山洪过后,石窟里蓄满了水。赖于大自然的恩赐,石窟水就成了村人的天然水源。那时队里的牛羊都要去窟里饮水,在窟边歇晌午,所以窟水里常常飘着密密麻麻的羊粪蛋,人们就拨开羊粪蛋把水挑回家直接饮用。有时候,揭开水瓮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羊尿味,人们戏称我们吃的是羊尿水。

到了冬季,窟里的水结成了厚厚的冰,人们便把冰凌打回家吃冰凌水。此时,生在州川的孩子们也许正在冰面上玩游戏,而山里的孩子们,则需跟上大人学会打冰凌。那时气候寒冷,孩子们一边哈着冻得通红的小手,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挥动斧头把冰凌砍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形,然后装入篮筐挑回家。煮饭时需先将冰凌放入锅里融化成水,然后再把水中的杂质过滤掉,工序比海水淡化还要复杂。严冬时节,家家门前的背阴处,都贮存着一垛一垛的冰凌块,成为农家院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冬里还有冰凌吃,到了春季可就艰难了。山里的春天,旱魔肆虐,地上冒烟,田里禾苗枯萎,沟里水窟见底,这时连“羊尿水”也干涸了。没办法,人们只得翻山跳沟,到七八里远的邻村去挑水。那时生产抓得紧,人们只能趁擦黑早晚的空儿,“披星戴月”去挑水。人口多的人家,还得和生产队长告假,专门腾出一个人来误上工去挑水。生产紧张时,就连妇女儿童、老弱病残也全部上阵,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挑水的人,真是一路水滴一路汗,有人形容“流了的汗比挑回家的水还多”,真是说得一点不假。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政府的支助下,家家户户打了旱井,吃水难的历史才宣告结束。

出行难

交通闭塞,出行困难,也是困扰故乡多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故乡所处的环境,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形地貌特征,沟壑纵横,梁峁交错。自古以来,仅有几条羊肠小道与外界沟通,祖祖辈辈的故乡人,就局促在这巴掌大的穷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苦日子。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便真正成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人。

我小的时候,社会贫穷,交通落后,人们挑水担炭,砍柴粜粮,所有的出行都靠徒步完成。那时,供销社有辆四套胶皮大车,就是很威风的交通工具。虽然也有拉粮的大卡车拖着尘烟隆隆来去,但那如同天外神圣,似乎与老百姓没有多大关系。普通老百姓,连今天扔在街头无人要的自行车都不敢奢望。自行车在那时属于稀缺的“三大件”,若是来了骑自行车的客人,后边总会跟上一群看稀奇的小孩童。骑上一辆亮汪汪飞鸽牌自行车招摇过市,比今天开上奥迪宝马还要风光几倍!

后来到了六七十年代,村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修通了一条简易公路。可是,不知是因弯多坡陡、路况不佳,还是驾驶技术欠缺,总会隔三差五发生交通事故。有一年村里唱戏,拉剧团的车在沟台上侧翻,把一车人全倒进路旁的水沟里,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未演出就受此惊吓,让村民们很是难为情。还有一年腊月,村里一位小伙干了一年活顶账到一车瓷器,雇了一辆爬山虎拉了回来,不料眼看都到家门口了,却因为坡太陡爬山虎不上去,一退翻到了地塄底,生生把一车瓷给捣成稀巴烂,辛辛苦苦一年的汗水付诸东流。

说起这些心酸往事,至今令人唏嘘。直到跨进2000年后实现了“村村通”,公路进行了拓宽硬化,出行难的历史才终于画上了句号。

娶媳妇难

由于出行难、吃水难闻名于世,再加上经济贫穷、生活困难,所以提起故乡的“鼎鼎大名”,姑娘们都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就直接导致不少达到婚龄的年轻人娶不上媳妇。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故乡曾经一度是出了名的光棍村。

眼看着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大,最发愁的要数父母了。他们心里的那个着急,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上几倍。为了给孩子们早日成婚,让他们遭什么罪都会心甘情愿。年轻人们毕竟脑瓜子灵活,他们会想出一些鬼点子来提高自己的身价。那时候社会落后,做工作的人毕竟是少数,会一项手艺就会在找对象时多一分优势,于是他们便把自己装扮成懂手艺的匠人,在媳妇上门相亲时,借个锯子或者瓦刀什么,特意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以此蒙混过关。一旦相亲成功,大人们便趁热打铁紧锣密鼓张罗操办。俗话说,孩子结一回婚,父母蜕一层皮。因为捉襟见肘,他们不得不抹下脸面,遍投亲友相帮。左邻右舍虽然也都缺吃少穿,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七张八凑合力把喜事办完。待新媳妇娶过门,尽管表面上喜气盈门,但实际上却像出尽了力气的老牛,原本日子难熬的家庭,更如雪上加霜。

直到包产到户以后,故乡人凭着勤劳吃苦,很快就换来了丰衣足食,紧接着家家户户又都盖起了漂亮的新瓦房,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娶媳妇难的窘境才逐步得到了改善。

进入新世纪以来,年轻人们乘着时代的东风,纷纷走出村庄,有的学会开车跑起了运输,有的开了饭店当起了老板,有的娶回了城里的媳妇,有的则在城里购买了住房,摇身一变也成了城里人。他们的子女,则都送到了条件优越的城镇学校上学,让下一代和城里的孩子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自然,光棍村的落后帽子也早已经被扔到了爪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