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峰

在乡下，统称父亲为大。大多数人家

都叫大大。父亲的弟弟就叫二大，三大

大到如天。父亲走了，一家子就是天塌了。天塌

下来了，这个家就没了顶梁柱，日子就一塌糊涂

在家畜中，牛最大，父亲就是那头牛

春日里，牛拉着犁铧在前面耕地

在后面拽着的就是大，那会儿他排行“二牛”

日上中天了，牛躺下吃青草，大在“牛饮”

遇到那发愁的事儿，娘总是说：问你大

在娘的心里，嫁给了大，就等于靠稳了一座山

有这么大的山挡着，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

那还不是毛毛雨，还不是大那烟锅子里的一缕缕烟

娘勤俭，娘舍不得，大更是那财迷精

脚趾头从秋鞋里窜出来了，说是逗给孩子扮鬼脸

碗里的一块肉肉，大只是闻闻香，都要夹给那娘身上掉下的肉

至于对娘，搂不紧怕丢了，含在嘴里恐化了

一家子每天在一个锅里搅稠稀，大的骨骼在

一块一块的松动。终于有一天，大的天塌了

没有了“二牛”，山开了个口子，吃不上那肉肉

大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头，孩子们哭喊：大大呀、大大呀

纸票子

清明到了，市场上有村妇在卖烧纸票子

那叫卖声是我听到的最弱的吆喝

几十亿的冥币击碎成村妇的花花衣裳

一束纸花绑在自行车把上，方向有飘摇的表情

麻钱的样子像哭丧的通宝，在她

的手里没有铜臭，纸制的金元宝

有麦草的味道。我用人民币买了一摞子纸票子

细瞅时，村妇对我说：这还有真假吗？

疼

再有一个月的今天，父亲就走了

为什么要如此匆忙，您才过了六十八个正月初三

您爱吃的腊月廿八的油糕、大年初一的柿饼

还热乎着，还给您留着，您的手却凉了

除了四炷香、一杯酒、一支烟

我还能给您什么？现在，我是多么的一无所有

这一天里，我的手握不紧一双筷子，心底

挂着长长的冰凌，只能长跪在思念的温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