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穷人有救命疙瘩

□ 雒小平

母亲常说,穷人的脖子里长三颗救命疙瘩呢!

幼时,对母亲的话很是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那年,我洋洋自得引一帮小伙伴,背着大人到我家垴公式背后阳坡上的老杏树上去摘杏。不知是被那横着伸向悬崖的树梢头泛上了红脸儿的杏子所吸引,还是为了在伙伴们面前逞能显耀,总之我像杂技演员似的招摇走向树梢头。眼看着水灵灵的红杏儿就要到手了,突然咔嚓一声,那根大胳膊粗细的树枝被猛地折断,将我连人带树凌空掉落……待我醒来,眼前枝叶满地,地下流了一汪的血,手腕、胳膊肘儿钻心地疼。一班撺掇我摘杏的伙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隔壁林厚仍然守护在一旁。母亲早已来到了跟前,将迷迷糊糊的我领回家里。

记得当时大人们并没有急着送医就诊,只是叫据说会接胳膊(脱臼)的一位本家堂兄给举了举胳膊,拉了拉手指关节,母亲又拿着笤帚、罗子到树底下叫了一回魂。过了不几天,还未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我就又猴顽如初,跳跃着和伙伴们打瓦夹蛋、攀崖上树了。

还有一次,一大群孩子到背坡去摘圪针杏,把隔壁邻居小姑娘还爱掉进了十几丈深的枯井里。圪针杏树长在一条小路边,路底下是一道好几丈深的大壕沟,壕沟里还有一口未打上水的枯井筒。由于壕深坡陡,地势险恶,平时孩子们很少去那里玩。但在饥荒连年的岁月,圪针杏成熟时树底下常常踅摸着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圪针杏似乎是一个野生品种,日月要比普通杏迟得多。圪针杏上来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那天晌午,年纪大的孩子都爬上了树去挑拣好杏摘,年小的就眼巴巴地在树底下捡拾落杏吃,突然有人喊“把还爱掉下崖了”,大伙一惊,只见崖畔上一阵尘土飞扬,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还爱是隔壁邻居云栓的妹妹,从小长得十分瘦小,虽说有八九岁了,可看上去顶多有五六岁的样子。那天饥饿难忍的她不知是头脑发晕,还是两腿发软,总之是一下没直稳身子,就从崖畔上闪了下去。更不巧的是,从五六丈高的悬崖上掉到壕底后,正好又掉进了那口早已被人们遗忘的深井里。

从悬崖再到深井,少说也有十几丈高,大人们用了三四盘井绳,才十人八马把她从黑洞洞的井底吊了上来。当时人们都捏了一把汗,总担心把她给跌坏了。云栓家是村上出了名的穷人家,那时他们家吃顿饱饭都困难,哪里还有条件为孩子寻医问药!可是谁也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人们又在街头看到了还爱跑动的身影。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让人觉得神奇。有一回,我家底下爱兰放学回家时掉到了七八丈高的井沟。爱兰是本家堂兄的小闺女,她家住在前街的村底头,而学校却在上街的村当中,从学校放学回家必须要经过圪坝上。圪坝上是一条百多步长的陡坡路,坡底有一个急转弯,弯儿外侧便是一道足有七八十度陡、七八丈高的红胶泥悬崖。那天放学后,小侄女照例一路小跑从圪坝上跑了下来,不料刚到坡底转弯处时突然刮来了一阵大黄风,猛不防被风卷下了悬崖底。据侄女后来回忆,她被风刮下悬崖后,懵懵懂懂中觉得在空中翻了四五个筋斗,才连滚带翻掉到了沟底。

奇怪的是,小侄女清醒后自己爬了起来,又走了一道人们用来担水的陡坡路才回了家,真是有如神助。事后发现,小侄女除了当头顶受伤之外,身体其余部位并无大碍,只在家里休养了几天就又上学了。

此外,还有上街十二三岁的保旺在赶着牛车拉炭时老牛受惊连人带车翻到崖下的沟堑里;前街还顺三四岁的小妹爱仙从街外掉到底下人家的院里后,又掉到院里的萝卜窖;村底的六七岁的星平从街畔上掉到了井沟,等等,除了轻微的皮外伤外,都安然无恙。

故乡地处山头,梁峁交错,沟壑纵横,孩子们跌崖掉圪塄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掉那么高的鸿崖、深井却有惊无险,你说怪也不怪!倘若像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兴师动众、就医住院,在那经济困难、医疗落后的条件下,人们该不知如何是好!

走过了几十年人生旅程之后,我终于明白,母亲的那句话虽然浅陋朴实,却毫无疑问,其中蕴含着深刻的生活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