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八月秋高蟹正肥”，中秋时节，食蟹，自是一常事，自是一必要事；吃出一番美味，吃出一番情味——可谓“一蟹风雅”。

据说，中国人之食蟹，最早在《周礼》中就有记载，至于唐宋，竟然有了《蟹志》《蟹谱》这样的食蟹专著，足见中国人食蟹之历史悠久，之广泛普遍。

不过，真正实现“一蟹风雅”的，还是得之于名人的食蟹趣事，和文人的食蟹歌咏。

蟹的各个部位，哪一部分最好吃？可谓众说纷纭。

在古代，普遍的一种认识是：蟹螯，最好吃。“蟹螯”，通常就是指“蟹钳”，古人认为“蟹钳”里面的肉，最为干净、肥美。所以，才有《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之佯狂，之陶然。所以，古人才每每在谈及食蟹时，总会以“持螯”借而代之，如“持螯酌酒”、“持螯赏桂”、“剥螯对菊”等等。

但也不尽然，据《清异录》记载，五代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幼子刘承勋，就特别喜欢吃“蟹黄”，当有人告诉他蟹螯最好吃时，他就说：蟹黄最好吃，纵是一万个蟹螯，也不及一只蟹的蟹黄好吃。

其实，口腹之欲，人各有好，是很难说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的。应该说，只要你喜欢，除了蟹骨之外，蟹的各个部位，都好吃。

古代文人中，“痴于蟹，癖于蟹”者，大有人在。

比如，清代著名戏剧家李渔，就特别喜欢食蟹，他在《闲情偶寄》一书中，即如此写道：“予嗜此一生，每岁于蟹之才出时，即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自初出之日始，至告竣之日止，未尝虚负一夕，缺陷一时，同人知予癖蟹，招者饷者皆于此日，予因呼九月、十月为蟹秋。”

于李渔者，真可谓“癖蟹”之人矣，竟然是“自初出之日始，至告竣之日止，未尝虚负一夕，缺陷一时”食蟹一秋，李渔亦可谓一只“秋蟹”矣。

而清代画家李瑞清，更是一生嗜蟹。他卖画所得之钱，都拿来买蟹，自称“每顿食蟹一百”，因此，人称之为“李百蟹”。可惜，李百蟹，吃蟹却不画蟹，他不似白石老人，白石老人也许不像李瑞清那般喜欢食蟹，但他却喜欢画蟹，而且其画蟹水平还极高，有“云天之高”，白石老人的“画中蟹”，亦是人间“美味”——“美”在画面，“味”在画外。是李瑞清，所远不及的。

蟹，好吃，吃法，更是多多。

例如，当今流行的清蒸蟹、、炒蟹、油炸蟹、面拖蟹、糟蟹、醉蟹等等。螃蟹可不可以做成汤羹？至少，如今在一般餐馆中，很少见到此种吃法。但古人，却是曾经如此吃过的，谓之“螃蟹羹”。

无名氏《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庚集·螃蟹羹》：“大者十只，削去毛净，控干。剁去小脚稍并肚靥，生拆开，再剁作四段。用干面蘸过下锅煮，候滚，入盐、酱、胡椒调和，供。与冬瓜煮，其味更佳。”

蟹味有多美？难可言说，恐怕也是人云亦云。

不过，对于文人来说，食蟹，恐怕更重要的，还是享受那个食蟹的“过程”——美在“过程”，味在蟹外。正如美食家赵珩所言：“大凡喜欢剥蟹者，重的是一种情趣，慢慢剥来，享受的是食蟹的过程”。

因之，食蟹，一定要慢，要细，急不得。狂口大嚼，饕餮之人，难识蟹味，亦尽失风趣。揭开蟹壳，蟹黄要“吸”，蟹肉要“挑”，最好用蟹脚，一点一点，将蟹肉挑入蟹壳中，然后，再慢慢啜食，如此，方得其味，方不失风雅。梁实秋写食蟹：“食客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成，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撕之劳。”佐之以工具，食蟹，便有了一番工艺美的情趣，也让人觉得美好。

哎，不说了，要流口水了。中秋至，食蟹去，也享受一番“食蟹之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