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年 味

◇人间味道

□ 李 峰

味道,是来自骨子深处的品质,是一种对传统的传承。只有有味道的东西,才值得品味,才能让记忆深处留下深深的烙印。

春节,就是最有味道的节日。而春节的味道,随着人心的浮躁和对文化的粗鄙化,正在渐渐淡化、模糊。

其实,我们的年是进入腊月门就开始了。从腊月初一吃“爆米花”咬草,到腊月初八的“腊八粥”,年的味道在不断地加深。过了腊月廿三,年味就越来越浓。事实上,年已经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眼前时不时准会晃动着儿时滚铁环、打转转、跳界界……哦,还有许多许多让我和过年联想到一块儿的趣事。她们是那么活灵活现,那么有味道,那么让人心动。

爆竹声声辞旧岁。年,总是和鞭炮联系在一起的。记得儿时过完上个年后,我们就开始积攒牙膏袋。那个时代的牙膏是装在用铅做的一种袋子里的,大小跟现在的差不多,外面也印着商标。大人们用时准是从袋底慢慢往上推挤,用完一袋后,牙膏袋也就挤成了个“凸”的形状,我就很快将它收集起来,藏在一个小匣子里。每用完一个我就藏一个。过一段时间放学回来,准是要打开匣子数一数。一直数到腊月二十三又要过年了。才把它们卖到废品收购站,每个牙膏袋能卖两分钱。然后马上到土产公司买回一串两串鞭炮,每串一百响。到腊月三十晚,再把这些爆竹放到灶台上烤一烤,生怕有潮湿的。等到晚上别人家的孩子开始燃放时,我们兄弟仨才肯拿出去一个一个燃放。那个时候燃放爆竹的情景多美哟。皑皑的白雪映照着我们家门上爸爸自编自写的春联,小院子里迷漫着年饭通香的气味,我和弟弟们穿着母亲用了一个冬天才做好的“窝子头”棉暖鞋,爸爸在自家窗楞底下用铁丝捅了个小洞,我们就把拆开堆放在一起的爆竹拿出一个插在小洞里。这时,父亲早就把一支高粱秸在灶火里烧红拿到院子里,烧红的高粱秸冒着一缕缕青烟,我们就会嘟着小嘴“呼”地一吹,高粱秸就红起来了,然后,慢慢伸过手去把爆竹点燃,“叭”地一声脆响,爸爸和我们兄弟仨就哈哈地笑成了一团。偶有潮湿瞎捻了一个,我们就十分焦急,爸爸准是让我们躲得远远的,等确定不会再响时,我们就把这个瞎爆竹从窗楞底的小洞里拔出来,然后把它从中间一掰,只需露出火药就可以了,还不能彻底折断。这时,弟弟们总会再从爆竹堆取来一个,把导火索夹在掰开的这根爆竹中间,做成个大炮状,架在雪地上,再嘟起小嘴吹红高粱秸,点燃“炮口”,然后,就“叭”地又响了,这种“炮”的声音比单个的要大。那时爸爸和我们就又哈哈地笑成一团了,仿佛我们父子们成功地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那时,坐在炕头为我们的新衣服在钉扣子的母亲也会露出甜甜的笑声。红红的灶火映着母亲的脸颊,很是好看。

小时候,过年,就是一年中最解馋的节日。那时父亲会买一些猪羊肉和新鲜的菜回来,提前做成一些扣碗,放在院子里凉快的地方,以备正月里全家人食用,或有亲朋好友来访,放到笼里蒸一下,便可吃。我的老家有一道地方菜:讓山药。我很喜欢吃,家人朋友聚会,经常会点它。但也有时候就让我很难堪,饭店里选用的长山药,不是我们老家地道的冀村长山药,不绵不沙,吃起来脆脆生生的,那应该是菜山药,那种长山药,清炒和加木耳炒还可以,但绝不可做成讓山药,吃起来一点感觉都找不到。至于那焦作的铁棍山药,细长细长的模样,就更不可以加工成讓山药,可能当作一种中草药更好。

现在,超市里卖的调料种类多的数不清,什么生抽、老抽、味极鲜、蒸鱼豉油……这些调料在做一些创新菜或南北融合的菜品时,应该能用得上,也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受一些年轻人的喜爱,但做地道的传统菜式,还是用那些地道的调料为好,比如醋,一定要用纯粮酿造的粮食醋,而且发酵时间好像酿酒一样,一道一道工序进行,不能偷懒,不能偷工减料。比如酱油,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栖油秃子熬出来的就好,味道正又上色。还有就是做菜的火灶,有些菜用煤气和天然气灶是炒不出那个味道的,有时还有串味的危险。

我们老家最有名的就是“三八八”席,做一桌地道的“三八八”席,要上全八个碟子,八个盘子,八个碗。荤素冷热相配,有肉吃,有菜品,有汤喝。大有宫廷“满汉全席”的气势。除了那些地道的食材、调料外,做一桌“三八八”席之前的几天,就要垒起几个炉子,这些炉子要由专业的工匠来做,垒不好会突然坍塌下去,对人造成伤害。这种炉子的炉体用砖来砌成,外面用麦秸与黄土和好的泥来裹上,炉膛里有铸铁炉排,高度比家里的灶火稍高一些。砌好后风干几日,方可使用。有细心的人家,为了确保安全,用粗铁丝把炉体四周箍上几道,那就结实多了。为了怕遇到阴雪天气,这些炉子上空都要用帆布搭成一个临时的帐篷,谓之“撑棚搭帐”。点燃这种炉子时,先用劈柴和黑炭燃烧,一方面把新炉子烧成一个整体的东西。如新车走合一样的道理。等火旺后再加入焦炭,冒起的火苗是蓝色的,而且没有烟,火力达到一定温度时,几米之内,都烤的停不住人。这种“霸王炉子”点燃后,几日之内就不再熄火,下半夜不使用时,用黑面煤把火盖上,我们称之为“埋火”。只有在这种炉子上做出的“三八八”席,才有传统宴席的地道风格,也只有在这种炉子上烧出的菜,才能体现出正宗的味道。

年,也是团聚团圆的节日。我们家最值得记忆的一件事是:在自家院里照全家福。爸爸是位摄像师,有120、海欧等好几种相机。每年大年初一上午吃过饺子,爸爸都要把爷爷奶奶接过来,招呼母亲和我们各家大人小孩都穿上过年的新衣裳,然后按尊幼顺序依次坐定站好,那时他会把相机放到一个凳子上,打开自拍,然后,他就会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听得相机“咔嚓”一下,全家福就照完了。全家福的成员有时会扩大到三爷爷、二叔和姑姑们。就这样从黑白的照到彩色的,一年又一年的全家福,成了我们整个家庭美好的记忆。年年岁岁的春节,我们都能回忆起全家人在一起的欢乐。

几十年间,那些儿时过年的鞭炮,让人嘴馋着一个腊月和正月的美食,还有每一幅春节的全家照,都成了我难以忘怀的记忆,也是我永远不能割舍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