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随笔

“醋” 意

□ 雷国裕

“酿者不沾唇,旁观吸者颦。

翁真堪宰相,妪亦可夫人。”

宋代诗人刘克庄的这首《尝醋图》,让人读来也忍俊不禁。事实上,自古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醋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且地位之隆由此可见一斑。对于我而言,更是到了不可一日无醋的地步。那一缕色泽呈酱红色,清爽甘甜透亮的酸香,时时食于举箸之间,绕于舌尖之上,沁于心脾之中!

老陈醋是咱山西的特产,素有天下第一醋的美誉,据今己有3000多年的历史。采用高粱,豌豆,大麦,谷糠,麸皮等五谷,经“蒸,酵,熏,淋,陈”的传统工艺酿造而成,具有绵,酸,香,甜,鲜的显著特征。早先村里办有醋房,父亲和二哥都是酿醋的好手,据说手艺传自爷爷,但我对爷爷的记忆模糊近乎为零。小时候常去醋房玩耍,印象中醋房常被热腾腾的蒸气所笼罩,父辈们光着膀子,身着仿佛带吊裙的工作服往返穿梭,十分得忙碌。那时生活艰苦,缺油少盐,吃一碗饭全靠一勺醋来增色调味。兴许是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吃醋。后来,利用假期也曾帮二哥干过一些活儿。

醋房面积不大,分了几个作业区。先是将高粱磨一代颗粒状,再用凉水将其泡涨,泡软,与大曲按六四比例搅拌均匀后,倒入地缸用炭火蒸熟。蒸好的高粱冷却后拌入麸皮和谷糠开始醋酸发酵,即将酒精成分转化为醋酸成分的一个过程,其要求比较严格,每天都要进行翻醅,而且讲究一个“对时”,也就是当天早上八时翻的醅,到第二天八时必须翻醅。将发酵好的醋醅放入缸中进行熏制,发火发热后,便能散发出浓烈的醋香。这时适量加入开水使胚子渗入原料中,逐步加热熏瓮,渗液从开始的黄色到变成黑褐色,这便是民间俗称的熏醋。

还有一种是叫做“粞醋”的,我尤其喜欢。它色彩透黄,味更酸溜,香甜,用于冷拌,色香味俱全。因其耗时长,老家现在仅有三两户小作坊在生产,但生意向好,我常常托人从距离二十多里外的另一个乡镇购买。其工艺流程也很特别:先将一个可容五百斤水的大缸,用开水加一两花椒水洗刷干净,置于院中让阳光照射整个缸体,将缸中盛满洁水,暴晒至一百摄氏度左右,再将一种叫“红粞”的原料用网兜与一小杠横悬在缸口,使“红粞”漫在水中刚没顶即可。待“红粞”溶解后,把大曲饼碎成小块,连同白酒,花椒水,八角,木通,肉扣等放入水中,搅匀。再用纸和浆糊将缸口糊住,需至少糊七层纸厚,使缸里的坯料充分接受阳光的温热,缸内温度保持在二十至五十摄氏度之间,用时近两个月即可启封食用。

无论熏醋还是“粞醋”,都含有丰富的氨基酸、有机酸、糖类、维生素和盐等。以老陈醋为基质的保健醋有软化血管、降低甘油三酯等独特功效,是中国微生物学的鼻祖。二哥常年厕身醋房,隆冬腊月也是饮用凉水,却从未惑冒或拉过肚子。想起小时候每有小孩咳嗽,大人必关紧门窗,把炉火捅得旺旺的,上面置一装满熏醋的敞口大盆,任热气蒸腾醋香满屋,不日小孩竟也止咳痊愈了。老人们用醋浴泡脚,既消毒杀菌又解乏养生,一举数得。手背上有了雀斑,用水稀释些醋反复抹擦,能洗淡甚至祛除掉斑痕。在洗发液中,加上少许醋,还能去头屑乌秀发。近年来,又有人制作出手指粗样的小瓶量的苦荞醋,发甜微酸,作为餐间小饮,很具有解腻,醒酒的功效。

“小著盐醯助滋味,微加姜桂发精神。”家乡人的奇思妙想,还在于制作了许多以醋为媒的时令小品,诸如醋泡花生,醋泡生姜,醋泡海带,醋泡鸡蛋,醋泡洋葱,醋泡腊八蒜等等。秋天丰收后,将丕蓝,胡萝卜切片,配以若干丝芹段,谓之“花花菜”,装入盆或罐中,用热油和煮熟的醋烹浇之,密封几日即可食用,是很好的佐酒小菜。而一道醋溜白菜,选用地道食材,急火快炒,更是家乡至味,让人百吃不厌。

我不抽烟少饮酒,家里消费最多的当属食醋了。妻子刚开始还嫌我炒的菜酸,后来也习以为常了。我除了喝稀饭,炒豆腐外,处处都离不开醋。每炒一道菜,临出锅前淋上几滴醋,提香又增味;吃煎鸡蛋,蘸上几滴醋,鸡腥味全无;煮食方便面,只有添了醋才感觉有嚼头有劲道;香喷喷的肉饺子菜饺子,蘸上醋料,胃口大开,越吃越有;一碗清汤面条,若无醋味相辅,宁可弃之不吃……漫步街头偶遇醋坊醋旗,顿觉醋意十足,充溢脖颈喉舌间,精神为之大振。去饭店就餐,也首先找的是醋瓶瓶醋壶壶,先将食碟上盛满醋才开筷。外出旅游总随身携带几瓶食醋,在异乡他处,闻一闻尝一尝家乡醋,便满口生津不觉孤独寂寞。在我看来,醋不仅是调味品保健品,更是一种牵念一种符号,传递着乡声乡音,漫润着乡情乡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