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们住的是个大杂院。县城的大杂院里,养的动物一般是鸡和兔子。养鸡是为了下蛋吃肉,养兔子主要是玩,当然,也能卖点钱。我们家养了鸡也喂了兔子。
我们家的兔舍,就盖在小独院的院墙外,四四方方,不是很大,除院墙顶一面墙外,其余三面都用砖砌起,靠南边的墙上,留了兔舍的门,做的时候就预留好了。那个门很特别,在两块长砖上,分别量好尺寸,凿了对等的两条砖槽,厚度根据门板的厚薄来定。先把凿好槽的两块长砖,用石灰泥稳结实了,然后,压好门顶上的砖,等两块槽砖干透结实后,才能把做好的门板从上至下插上。一开始,插的时候比较紧,时间久了,就磨合好了,也就顺溜了。当然,有的人家做兔舍的门,也有简单码几块砖的,那样不结实。一是怕兔子推开跑出来,二是怕夜间黄鼠狼袭击。我们家的兔舍门,能做这种插板的,是因为院邻有个农民泥匠,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平日里,有事没事,他就经常来家坐坐,与父亲抽几根烟,喝几口茶,饭时了也炒几个菜喝几杯酒。因此,我们家的兔舍都是他来砌,爸爸和我就是负责打下手,和和泥,递递砖。而母亲就是氽茶、倒水、炒菜、做面。干活,那个农民泥匠是从来不收工钱,有时候父亲要给他钱时,他总是说:夹住泡尿就做完的活计,倒做甚咧。硬是不收。一来二去的,在这个大杂院中,就数我们两家走的最近,关系最铁。
农民泥匠的二儿子与我是同学,小名叫二宝。放学后,我们就常在一起玩耍。慢慢长大后,他也跟父亲学了一点泥瓦匠手艺。因此,平日里我们家泥个灶膛、挖挖坑洞子、修补个鸡窝、兔窝的,二宝都能插上手,干起来也还像模像样,很有点二师傅的架势。说来我喂兔子也是跟他学的。他们家就养了很多的兔子,白毛红眼睛的、灰灰的、黑毛的,各种各样。他们家都是农民,每天都得去地里干活,顺便也就可以割不少青草回来喂兔子。所以,他家的那么多兔子就长得膘肥体壮,而且产仔也多。他家的兔仔子产的多了,二宝就让我挑两只拿去喂。这样,因我们家的兔舍里喂的是他家的兔仔,自然二宝也就很关心,我俩在一起的时间和机会也就更多了。我俩的这种亲密关系,很让院邻的孩子们羡慕了好一阵。
二宝帮我们家盖的兔舍,窝顶是一个全部能一下子揭起的大盖子。夏天的时候,木盖子上铺些塑料,以免雨水漏进窝里;冬天时,就在盖子上加一层晾干的秸秆或旧棉被。为什么 要把窝顶做成一个大盖子呢?主要是为了捣兔粪方便。兔子不走动的时候,整个身体会压在四只脚上,卧在那里。粪便多了自然也就被压在脚下,久而久之,不及时清除窝里的粪便,兔子的脚就会起“疥”,这种“疥”类似“癣”,很不好治。如不及时医治,兔子就会死去。这些粪便靠从窝门口捣,是捣不干净的,会有死角捣不住 ,时间一长,粪便就会发酵,兔子就容易生病。我父亲在县印刷厂工作,比较容易能买到那种夹纸用过的木板。所以,我们就把兔舍的顶子做成了个大木板盖子。一来,捣粪方便,也能捣干净;二来天气晴朗时,还可把顶盖大揭起,把兔舍整个晾晒一下。由于兔舍经常保持干净干燥状态,我们家喂的兔子就很少起“疥”、得病。有一种情况是不能随便揭窝盖的。那是兔子刚刚产了仔。兔子快产仔时,它自己会从别的地方找来一些干草铺在窝里,主人也可以把旧棉絮铺在地上。这样,兔子的“产床”就温暖、干净、舒适。兔子要生产的那些天里,我一放学回来,就要拉开窝门往里瞅瞅。直到听到那些小家伙们奶声奶气的叫声,就赶快跑回家告诉父母,让他们也高兴一下。兔仔刚生下来是闭着眼的,过几天就会都睁开,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兔仔同时睁开,也有先后。兔仔睁眼了,就开始在兔舍里乱跑,不过,更多的时间是吊在母兔的奶头上,那母子亲昵的样子,非常可爱。到这个时候,就可以打开窝盖,把兔舍清理一遍,这时,偶尔也会发现有兔子的死婴,要及时清理出去,否则会发烂发臭。小兔子学会吃草和菜叶后,长速就很快。隔不了几日,我就会把它们一个一个揪到秤盘里称一下,还会在一个小本上,记下它们的重量。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抓兔子,有时干脆就把它抱在怀里。后来,才跟二宝学会了抓兔子。抓兔子要先抓住它的两只耳朵,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托住它的屁股。这样,兔子就服帖了。
我们家自己养的兔子是不忍杀的吃的。吃只吃父亲打回来的野兔子,就是野兔子我吃起来也觉得心神慌慌,不是滋味。那么,
我们家养的兔子都去哪了?卖了。那时候,外贸公司收兔子,按斤计算。兔子养成了,我就会跑到外贸公司问一问行情,合适就卖了。钱自然就攒到那里,准备过年买鞭炮。外贸公司里收的兔子,也是要卖出去。有时候,如果很多天没卖出去,还会有母兔在一大堆兔群里就产了仔。我就见过一次,这时,工作人员会把母兔和生下的仔安顿到另一个小屋里,让它在那里安静地坐月子。我们家兔子的饲料分两种,一种是我放学后穿过北城门洞,到田里挖的罗罗万、茵陈、甜苣等,这个很辛苦,父亲给我做了个像南方人那样背的双肩竹背篓。 我就把挖好的野菜码进背篓里,再穿过北城门洞背回来。有时候,遇上城门洞旁农业社的“照工”,他们还要把我的野菜翻一遍,看看是不是偷了地里的庄稼。刚挖回来的野菜,并不能直接喂兔子,要晾一晾,等露水没有了,才敢喂兔子。否则,兔子吃了会拉稀。另一种是菜叶子,比如大白菜叶、莴笋叶等。后来,我在夏天经常买一些野菜吃,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那些野菜的,当然,大部分是二宝告诉我的。
因为我属兔子,小名又叫兔子,又爱养兔子,自然也就对兔子别有一番恋情和怜惜。爱屋及乌,也很喜欢与兔子有关的东西,比如兔子剪纸、兔子卡通、兔子雕塑、兔子陶瓷画等。有一次,在北京参加全国文博会,在天津泥人张展位,我看到了一组兔爷泥人张雕塑。一组四个,放在四个精美的包装盒里。虽说北京的“兔爷”和天津的“兔二爷”,都不是什么褒义词,便天津泥人张的兔爷雕塑,栩栩如生,手法更加拟人化,色彩更加炫艳,实实吸引了我。于是,我便买了一套,摆在了书柜,每与之相视,都会开心一乐。2020年,我去青海茶卡盐湖旅游,结束时,来到了一个旅游商品店,柜台里摆放着很多用茶卡盐湖青盐做的生肖盐雕,非常喜欢,便买了一只彩色盐雕兔子,又是一种风味。至于那些陶瓷兔子存钱罐,神态各异,都摆放在博古架上。为居舍平添了许多情趣。
父母在世的时候,见面或电话里,都喊我的乳名:兔子。现在,他们都走了,再也听不到有人叫我兔子了,空留下很多的思念。如今,那个大杂院还在,但已物是人非,只留下儿时的一些念想。二宝,好多年也没有联系了,他与我同岁,应该也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了。每逢十五月圆时,我都会望着清冷的天空,在记忆里搜寻那些欢蹦乱跳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