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世豪
每年四月五月,正是榆钱挂穗槐花飘香时节。近日,大女儿走快递,寄来四盒家乡最常见的野生食物。打开一看,两盒里装着槐花,另两盒装着榆树钱钱,都是刚刚从老家的槐树榆树上采摘的,鲜灵灵的,也水湿湿的,隐隐中传递着一种家乡的味道,让我心绪很难平静。那榆树钱钱的浅绿,和槐花羊脂玉般的光泽,如同几盒翡翠饰品和白玉挂件,看着十分养眼,也难以释怀。
我的老家汾阳是酒乡,也是美食之乡,就在吕梁山脚下,是一处很养人的地方。每年春天,迎春花杏花和桃花李子花次第开过之后,就轮到榆钱吐串和槐花飘香了。这时的榆树,枝枝杈杈上就会挂出许多的榆树钱钱,那钱串排得密密匝匝,一串贴着一串,一枚挤着一枚,如同刚发掘出土的古代铜钱,锈迹斑斑,绿得让人眼馋。然而,最亮眼的还要数槐花,那乳白或浅紫色的槐花穗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在春风里摇晃,如阳光充足,那槐穗就如吐鲁番的葡萄,一闪一闪的透着珠光宝气,让人垂涎。此时,你若从槐树下穿过,那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气就会向你袭来,让你猝不及防。不妨闭上双眼,如同细细品茗一杯明前龙井,不知不觉就已陶醉其中了。
我的思绪不由地飘向童年时光,小时候在乡下,这槐花与榆钱,不仅是春食春味,更是人们眼中的救命菜和救命钱,徐臾离弃不得。我母亲是乡村教师,那时的村娃下午是不上学的,他们便背上笼筐和篮子,到野外去挖野菜,或给猪羊割草。母亲是不允许我上树捋榆钱和折槐枝的,一是上树危险,怕摔下来伤了身子,二是要爱护树木,不能损毁集体财产。但大人或同学采摘下的果实还是吞食过不少,成为我童年生活的一抹印记。
1981年春,我就曾创作过一首《捋榆钱》的短诗,发表在当年《汾水》第8期上。“五月槐花飘满川/榆钱摇铃挂串串/铃声响进农家院/惹得娃们馋∥书包身上背/馒头撂路边/谁家孩子这样淘/‘哧溜’‘哧溜’树上攀∥捋把榆钱先解馋/再朝伙伴喊/刚往书包揣两把/远远传来奶奶喊一一∥‘小宝贝哟快下来/当心嫩枝断/往年榆钱当饭吃/再苦再涩也得咽∥今日你想尝稀罕/奶奶回头就给煎/只怕让你吞两口/舌头被嚼断∥快下来哟……没听见?/你真不怕上学晚/想吃你爹给你摘/奶奶这就煎’”。
此刻,面对来自老家的珍贵食材,我与老伴不敢掉以轻心,先将它们仔细摘了一遍,再用清水洗净,放在篦子上将水控掉,然后边揉边搅,将少量面粉洒向榆钱和槐花,让面粉均匀地裹在其身上。接着就是上笼蒸了,约15分钟之后,两盘蒸饭再用煎鸡蛋炒上一遍,就香喷喷地摆上了饭桌。这种饭食,在陕西关中一带叫麦饭,也叫懒饭;老家人却叫“圪垒”,也有叫“拨烂子”的。在老家,那里的乡民自古以来吃饭讲究,像土豆、红薯、胡萝卜、白菜、豆角、茄子、苜蓿等蔬菜;像甜苣、荫沉、灰条、红谷等野菜,都是可以做成圪垒吃的,甚至还可单独用米面去做米面圪垒或红面、玉米面圪垒。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在县上曾用土豆和豆角圪垒,招待过筹备郭子仪诞辰1300周年活动的新加坡客人郭祖荫先生。他在大快朵颐一番之后,笑着夸奖饭也好吃、名字也好听。先生说拨烂子像英文名字,很有意思;此种美食食之难忘,若能在新加坡开一家餐馆,肯定会门庭若市、食客如云的。
话扯远了,咱还回到饭桌。
这顿美餐,妻子还炒了一碟西红柿辣椒就饭,让我一筷接着一筷塞入嘴内,狼吞虎咽,直吃得大汗淋漓,让妻子看得都乐不可支。看来,只有家乡的味道才是最美的味道,这才是真正渗入骨髓的一种舒爽呀……
饭后茶余,我随手在手机上搜索。在我国北方,特别是河南、陕西、山东、安徽一带,人类吃榆钱槐花竟有数千年历史,在《诗经》中已有记载。翻阅《本草纲目》,知道在我国唐朝,人们用榆钱做菜泡酒,用槐花治病。时间推移至今,其吃法五花八门,已经让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了。我轻笑一声,暗叹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榆钱与槐花,这两类来自我国北方树上的食材,过去是救命菜,是吞是咽;现在是稀罕食品,是尝鲜是品味。它们来自乡间,是纯天然食品,既没污染,更无添加剂之类,完全可以登上大雅之堂。汾阳是中国美食之乡,有远见的名师大厨,真该站出来,在这两件珍贵的食材上大显身手,做一篇大文章。面对如此新鲜的榆钱和槐花,一是要抢鲜,鲜入为主;二是要精雕细琢,做出花样,吃出名堂,搞出浓郁的吕梁地域特色。比如榆钱槐花大拌菜、槐花虾酱豆腐、槐花糊沓沓、榆钱窝头、野菜素炸丸子、榆钱葱花饼、槐花羊肚菌汤、榆钱蘑菇馅饺子等等,等等。甚至还可推出一桌榆钱家宴全席,一桌槐花家宴全席。在美食世界,不鸣则已,一鸣就要震惊三晋,名扬四海。
以上一番闲话,请诸君切莫笑我,实在是为了抛砖引玉,万一能让美食界有心人俾有所悟,做出一桌榆钱槐花的美味,那实在是我等饕餮之徒的一大乐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