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难得的做饭时间，切白菜叶子的时候，闻到一股清爽的香气，像是割草机扫过草坪时新鲜的青草香。白菜是从农村老家带回的，是父亲在院子开出的田畦里种出来的，水灵灵，绿油油，是无农药纯天然绿色无公害的产品，是没有农村老家的城里人花钱都买不到的，这是农村向城市持续的温情投喂。这些随我进了城的白菜，被剥了好几层叶子，枯黄败落的叶子留在村里，那是猪牛羊的美餐，或是沤肥的原料，总之会物尽其用，决计不会浪费掉。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好白菜都让猪拱了。我想发明这话的人，应该是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因为至少他知道，猪是吃白菜的，好白菜是鲜美的，好白菜被猪吃了是非常可惜的事。

剧版《一句顶一万句》里有一个场景，杨百顺去应征延津县县长的秘书，管事的出了一道面试题，问“人和猪有什么区别”，杨百顺答“最大的区别就是猪永远是猪，人有时候不一定是人”，管事的惊为天人，立马录用，后来杨百顺听说秘书还要给县长倒尿盆，就不干了，跑了。我想当时的杨百顺应该是一颗刚从泥土里出来的单纯的白菜，但凡在太阳下暴晒一下，也不至于面对如此接近权力的工作只是因为要做一些卑躬屈膝的事就放弃了。

街坊老郭的儿子小郭高中毕业后去了外省一所建筑专科学校，念了一年不肯再念，老郭让我去劝，我以自己有限的经历跟小郭谈了一上午，小郭还是决定出去闯一闯。他跑到一家酒厂做了驻外省的销售。隔年见，出息不少，待人接物，适度而不失礼貌，感觉随时可以直面残酷的竞争。隔年又见，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已完全没有当年课堂不敢举手发言的影子。隔几年再见，已有了自己的销售团队，同村几个赋闲在家的大学生，也托关系去找小郭谋差事，这也为老郭在村里挣了不少面子。老郭低调，只在吃酒后跟人夸他儿子，说小郭手底下的人都是大学生，开车的都是研究生，还说现在学历毛得跟大白菜一样，瞅瞅老崔家大儿子博士毕业了在公家单位每天给端茶递水摆牌牌，在社会残酷现实中活下来的才是人才。有人恭维老郭，说老郭会教育孩子，虎父无犬子，有人磕碜老郭，说老郭小人得志，世道不好，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小郭耳闻，心里纳闷，我绝不是好白菜，但什么标准是好白菜呢，谁又是猪呢，猪就算拱了好白菜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