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应酬归来,小区已灯火通明,又是周日,小区内行人寥寥。路过拐角的垃圾桶,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弓着腰,一手拿着铁爪爪,一手提着塑料袋,从垃圾堆里翻寻着酒瓶、硬纸盒等杂物。上到居住的楼层,正准备拉窗帘入睡,发现捡拾杂物的老妇人已经离开,又有负责打扫的清洁工老王,出现在垃圾桶旁,把人们扔弃的装酒或家电什么的大纸箱拎起、踩扁,又用麻绳捆绑,堆放在小车车上。他身材矮小,堆起的杂物有他的二倍高。早就听说小区的垃圾堆是个宝,一天最少有四拨人光顾,各取所需后,剩下的才被拉运到垃圾焚烧厂。
小区建在城乡结合部,住户多以年轻人为主,购房形式有全款的,有货款的,还有干了活给不了现金的顶账房。且以农村进城务工的为多。通常男方白天出去打工,女方全职照料上学的孩子。一入冬,“候鸟式”父母就多起来,一则照顾孙子辈读书,让女儿或媳妇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二则可节省下在农村的柴炭钱,又能温暖度冬。而一贯闲不住的农村人,除接送孩子上放学外,剩余时间便踅摸着干点啥,也好为儿女减轻点负担。于是,垃圾堆便成了他们的寻宝之地。哪怕能换回打酱油的仨枣俩瓜,就高兴得不行。有一位已经当奶奶的老婆婆,则另辟蹊径,把自家产的红薯、白菜、胡萝卜及花椒、辣椒等,摆放在向阳的旮旯角向大家兜售,物业也睁一眼闭一眼算是默许。听着二维码不停响起“收到xxx元”的声音,老太太脸上乐开了花。我注意到,老太太每天早早就收摊了,第二天再摆出来,物品也有所变化,只会增加新的东西。
相邻单元有位叫二明的聋哑人,刚刚四十岁。前年母亲去世了,他独自抚养上小学的女儿。为了谋生,他在一个酒厂打工,上的是早班,中午不休息。早上班前就把午饭准备好,女儿打小自立,回来热一热,就对付过一顿饭了,晚上回来他再给女儿做新的。安顿女儿吃饭学习后,他再出去搜寻废品弃物,凡可换成钱的物品都不放过。人们常见他忙忙碌碌,没有消停的时候。遇到邻居,他都会面带笑容点头示意。有一次收拾家里,给了他几袋子旧书旧报,还有七八个装家电的大箱子。再次遇到他时,他推我一下,用指头在手机屏上打出“谢谢您!”几个字。而每天傍晚七点,还会遇到一位略显肥胖的中年妇女,一只脚有点不利索,走路也走不稳。问她去几层是看女儿么?她摇摇头,话匣子打开了:“我女儿学习特棒,在太原读研了。老公做瓦匠工,挣不多,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但也不能歇着当寄生虫。六楼的老太太有退休金,儿女都不在身边,我是晚上当陪侍的。一晚上五十元,凑乎吧。”说话间,她摇摇晃晃的进了电梯门。
所居住的单元共有二十五层,每层两梯四户,共一百来户的人口,每天出出进进,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的虽叫不出名字,但脸熟是肯定的,背后的故事也是知晓的。一位姓张的中年人,平日里当泥瓦工,常见他泥巴沾满衣裳,脸上挂着憨憨的笑,见到邻居主动避让一旁,生怕把泥土沾到别人。天气变冷的时候,工地停了工,他便与爱人做起家政,给人家擦玻璃了,打扫卫生了,搬家抬家具了,等等。由于为人实诚,干活又细致,邻居都找他帮忙,直至年三十他才能停歇下来。累归累,但日子过得很充实。
那个走路风风火火的小媳妇,离异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一天四次上上下下,送走接回来,忙的脚不着地。而空闲时间她就做微商,化妆品、农副产品、衣帽鞋袜等逮着什么做什么,什么赚钱做什么。见她披头散发的忙碌样,曾劝她不要太辛苦自己,她叹一囗气说,不辛苦不行呀!我得多挣钱把老大送封闭学校读书,就省一半心了。以后再说以后的。人就是有目标有希望,才有奔头有劲头的。
另一位姓郝的年轻人,早先开饭店,不景气歇业了。但总归对餐饮有感情,他又改做烤鸭。跟一家大酒店合作,现烤现烧,投资不大,风险也小。为保证质量,他不用电烤,坚持选用苹果树木,充分利用燃烧时散发出的清新果香,与鸭肉的味道相互融合,使烤鸭的口感更加细腻、香脆,赢得了广大食客的喜爱,日售量迅速增至一百多只。如今,他又走出本地,在另一个县城开了分店。也雇了几个帮工,但质量始终由他把控,丝毫不敢含糊。前天碰到他,问忙咧?有十多天没见了。他乐呵呵,回答说是忙咧,出去学习考察了十天,充了充电,改天给哥送去一只尝尝呵。我说,不客气,忙就好,忙得其所,乐在其中。他点点头,摆摆手,一头扎进簇新的新能源电车,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到袁枚的一首诗《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是啊,人生本已不易,只要积极努力,平凡的生活也会花开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