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文 本报记者 王雅妮 梁英杰
编者按
在全民阅读上升为国家战略的时代背景下,阅读不仅是个体心灵成长的路径,更是文化强国建设的核心动力。近年来,我市“书香吕梁”项目以全民阅读为核心,致力于在吕梁地区营造浓厚的阅读氛围,提升居民的阅读力。从城市到乡村,从学校到社区,从企业到军营,阅读活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图书馆、农家书屋、城市书房等阅读空间不断完善,为居民提供了便捷的阅读场所;读书分享会、朗诵比赛、阅读讲座等活动精彩纷呈,吸引了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们积极参与。在这一系列举措的推动下,吕梁全民阅读热情被充分激发,阅读习惯逐渐养成,阅读力得到显著提升。
为深入探讨阅读力与幸福力之间的内在联系,就如何进一步推动全民阅读,将阅读的力量转化为更多人的幸福源泉。4月21日,本报记者与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所长徐升国就“阅读力就是幸福力——从个人成长到文化强国的精神密码”的主题进行专题对话,对话从国家战略、群体实践、地方文化激活三个维度展开,探寻阅读在新时代的多元价值与实施路径,为建设“书香吕梁”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和实践参考。
自我实践 从个人喜好到专业发展
记者:长期致力于阅读的研究、政策制定和推广工作,在这一领域有着深厚的见解,是什么让您如此坚定地投身于阅读事业?
徐升国:投身阅读事业,很大程度上源于我自身的经历。我从小就特别爱读书,放牛的时候都抱着书不放。那时候读书,让我看到了一个超越眼前物理世界的广阔天地,我能穿越时空,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这种体验太美妙了,它让我深刻感受到阅读对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塑造作用。后来,我发现阅读不仅仅能改变个人,还和社会的发展、国家的进步紧密相连。像我们国家在推进文化建设、提升国民素养、建设文化强国的过程中,阅读都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我就希望能为阅读事业出一份力,让更多人受益。
记者:阅读对个人的影响是深远的,阅读到底是如何影响一个人的成长和价值观塑造的?
徐升国:阅读对人的成长和价值观塑造影响巨大。小时候读书,让我学会了思考和想象,培养了对美的感知和对世界的好奇心。我看的每一本书,虽然具体内容可能会忘记,但它们都融入了我的精神世界,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比如我高考后,有位老先生给我讲《爱莲说》,他讲的不是知识层面的东西,而是为人之道、成人之理,让我深刻感受到了国学文化中蕴含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从小培养阅读爱好和习惯的孩子,他们对美的感受、对爱的理解,往往和只知道标准答案的人不一样。阅读能让孩子超越物质和现实的局限,去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满足,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活动实践
从时代需求到国家战略
记者:阅读不只是个人的事,全民阅读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阅读可以说成为破解时代精神困境的钥匙。
徐升国:我们正处在物质快速发展与精神需求失衡的关键节点。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当前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而美好生活的核心内涵之一便是精神富足。阅读的独特价值在于能为个体提供心灵栖居之所。当高三学生面临凌晨六点半到校、深夜十点半放学的“内卷”困境时,阅读是让他们在标准化教育之外,保留对生命本真热爱的通道;当成年人被欠薪、失业、内卷等压力裹挟时,书中的智慧能为他们打开“闭门即是深山”的精神避难所。
从国家层面看,阅读是文化强国建设的底层逻辑。试想,若没有全民阅读支撑,教育强国的人才培养、科技强国的创新驱动、文化强国的文脉传承都将成为无源之水。就像吕梁因《吕梁英雄传》闻名,浏阳因《浏阳河》传世,文化载体的力量能超越时空,塑造城市乃至国家的精神坐标。这正是阅读的深层价值:它不仅是个人的精神滋养,更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核心构成。
记者:全民阅读上升为国家战略的过程中,有哪些关键节点体现了国家层面对阅读的重视?
徐升国:全民阅读的国家战略化是一个渐进且坚定的过程。自2012年“全民阅读”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至今已连续12年成为政策焦点。早期的阅读推广更多停留在“读多少书”的数量层面,而近年来的政策更强调“如何读”“读什么”的质量提升。2022年首届全民阅读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致贺信,提出“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殷切期望;同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更将“深化全民阅读活动”与“建设学习型社会”并列,纳入文化强国建设蓝图。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中,教育、科技、人才、文化四大强国建设均以阅读为根基。
另外,政策体系的完善更可见国家决心:201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文化服务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奠定法治基础;2020年中宣部《关于促进全民阅读工作的意见》构建城乡覆盖的推广体系;2023年八部委推进青少年读书行动;2024年十四部门关注老年阅读;2025年《全民阅读促进条例》征求意见稿出台,形成全生命周期、全领域覆盖的政策矩阵。
记者:阅读已从文化倡导升级为国家治理的重要维度,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不同国家的人均图书阅读量存在差异,这背后反映了哪些问题?
徐升国:一个民族的阅读水平决定着这个民族的精神境界,正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不同国家的人均阅读量背后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人均图书阅读量的差异,背后反映的是不同国家国民文化素养的差距,以及由文化素养带来的国家创新力支撑基础的不同。阅读量高的国家,国民往往能够接触到更广泛的知识和思想,这有助于提升他们的思维能力和创新能力,进而为国家的科技、文化等领域的发展提供强大动力。而阅读量较低的国家,在知识储备和思维活跃度方面可能相对较弱,在国际竞争中可能会面临一些挑战。所以,提高人均阅读量,对提升国家的综合实力至关重要。在面临巨大的变化和不确定性的今天,阅读是我们最低成本的高贵,也是我们解决很多面临的个人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法宝,书里边其实蕴藏着大量的知识智慧和解决方案,需要我们去寻找。
记者:“阅读力就是创新力”,这一观点很新颖。“创新力与标准答案的对立”中,阅读如何突破标准化教育的桎梏?能否结合具体案例展开?
徐升国:标准化教育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其“流水线式培养”模式在智能化时代正在失效。我曾在太原调研时看到高中生深夜十点半放学的场景,深感应试压力对创新思维的挤压。阅读的价值,在于培养“非标准化能力”——即批判性思维、想象力与问题解决能力。
以北京101中学为例,该校下午4点20分放学、允许羊驼在课间活动的细节,看似“离经叛道”,实则蕴含着教育理念的革新:让学生在非功利性阅读与实践中激活创造力。我小时候躲在被窝里读“闲书”的经历,看似“不务正业”,却塑造了跨学科的认知视野——这种“无用之用”,正是创新的源头活水。正如拼多多以“CTOB模式”颠覆传统电商,其背后是对“用户需求个性化”的敏锐洞察,而这种洞察能力,本质上来自超越“标准答案”的思维训练。
记者:在当今社会,城市的竞争已经从单纯的经济、管理竞争进入到文化竞争阶段。文化成为城市未来发展的核心竞争力,阅读力锻造城市的核心竞争力。
徐升国:阅读是文化建设的基础。一个热爱阅读的城市,充满着创新力、创造力和生命力。像深圳,提出“文化深圳,从阅读开始”,通过打造“深圳读书月”等活动,用阅读涵养城市文化。深圳的城市创新力指数全国第一,这和它浓厚的阅读氛围密不可分。阅读不仅能提升市民的文化素养,还能为城市的产业发展提供智慧支持。比如在文化创意产业、科技创新产业中,阅读培养的创新思维和知识储备发挥着重要作用。
深圳通过举办丰富多彩的阅读活动,如读书月期间的讲座、展览、朗诵会等,吸引了大量市民参与,营造了浓厚的阅读氛围。同时,深圳还大力建设各类阅读空间,像书城、书吧等,为市民提供便捷的阅读场所。威海的相聚星期三读书会也很有特色,创始人王小杰17年如一日组织线下读书会,改变了整个城市的阅读生态和精神面貌。这些案例都说明,打造城市阅读氛围,既需要政府和社会的大力支持,也需要阅读推广人的积极推动,通过开展多样化的活动和建设优质的阅读空间,让阅读成为城市生活的一部分。
教育实践
从群体培育到空间创新
记者:青少年是国家的未来,青少年阅读也常被称为“黄金期”,这对当前教育“双减”有何启示?
徐升国:一个人如果14岁前还没有形成良好的阅读习惯,长大以后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读者,这是国际上大量研究证明的。阅读能力是不能够被遗传的,哪怕是阅读爱好也不能被遗传,阅读能力是来自于后天的培养,是在脑部发育的过程中间会形成一个阅读的区域,国际上把有阅读神经系统发育的这个脑袋称为阅读大脑。
人大脑的发育基本上会在14岁前完成,也就是我们神经系统的分区,就像电脑的分区一样,一旦格式化完成,后面就很难再发育了,所以要在0—14岁间去建立阅读这套大脑系统,这个是神经、生理学方面的一些大量数据研究表明的。通过阅读,青少年学习能力和知识、智慧、思维的进化能力是一脉相承的,特别是创新能力,因为阅读会触发我们的各种漫无边际的奇思妙想,所以这样的一种阅读力,它会变成创新力,变成学习力。
阅读教育也要成为学校教育的轴心。朱永新老师和国外的教育家提出来,一个孩子在学校里面,如果什么都没有学到,但是学会了阅读,那就够了,这是国际教育的核心理念之一。教育“双减”之后要发展阅读和体育,培养身体健康和精神健康双健康的人才。所以,从书香校园到教育阅读,到阅读教育,阅读教育将成为教育的主轴。
记者:除了青少年,老年群体的阅读也逐渐受到关注。老年人阅读与青少年阅读的本质差异在哪里?如何推动老年阅读从“消遣”走向“精神重生”?
徐升国:深度老龄化时代是我们正在面临的状况,中国的未来,如果说青少年是生命的第一个春天的话,那么银铃阅读就是我们人生的第二个春天。
从小读书不是为了学习就是为了工作,总之为稻粱谋混口饭,而老年人的阅读是完全放下了对生存对生活的功利化的目标,是真正的纯粹为了自己的内心,为了让我们自由自在的去生活,所以它就像我们的第二个春天一样。就像杨绛先生翻译的诗歌“我和谁都不争,谁和谁争我都不信”,这种从容心态正是阅读赋予的生命礼物。
若有诗词藏入心,岁月从不败美人。董卿在《朗读者》节目里面也说到一段话,她讲我们青春的美貌永远都是韶华易逝。但是经过岁月,经过精神滋养的人生,会越来越由内而外发出那种内在的气质和光芒。使我们从来不会变老,从来不会衰败的。杨绛老先生还翻译过一首诗:我和谁都不争,谁和谁争我都不信。
记者: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智能文明新时代,也让阅读进入到智能化、信息化和混合现实元宇宙的新传播模式的时代。现在新型阅读空间不断涌现,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阅读选择,也为地方文化发展提供了更多的路径。
徐升国: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智能文明新时代,也让阅读进入到智能化、信息化和混合现实元宇宙的新传播模式的时代。从纸质阅读、电子书、有声阅读、视频阅读,进入到人工智能的阅读和全真阅读等新模式,社会不断在探索阅读的新方式,包括成立元宇宙阅读实验室,建设元宇宙的阅读体验馆,例如杭州未来智能阅读馆。阅读方式不断与时俱进,但是阅读的本质从来不变,始终通过阅读获得知识、形成智慧,提升我们的能力素养、精神境界和生命品质。智能化越发展,阅读与知识的获取能力越来越成为人的核心竞争力,我们要用阅读照亮未来。
这种新型的阅读空间在我们吕梁也可以有,传统书店以“卖书”为核心,而新型阅读空间以“营造精神栖息地”为使命,:空间内设置读者留言墙、咖啡角、冥想区,甚至允许“发呆式阅读”,本质是承认阅读不仅是“学习行为”,更是“心灵刚需”,让消费者为“文化获得感”买单,证明了阅读空间的商业价值与精神价值可以共生。
吕梁的邻市太原已在探索“阅读立法”,通过地方条例保障阅读空间与资源供给。吕梁可进一步将阅读纳入城市发展战略:比如在招商引资中,向企业传递“阅读型城市更具创新潜力”的理念;在城市规划中预留“新型阅读空间”用地,如参照北京“轩南书店”模式,打造集阅读、咖啡、文创于一体的“城市精神驿站”。
地方实践
从文化基因到传承发展
记者:吕梁拥有《吕梁英雄传》《廉吏于成龙》等厚重历史文化资源,如何通过阅读活动让这些吕梁本土的资源“活起来”?能否结合具体路径谈谈?
徐升国:《吕梁英雄传》奠定了吕梁“英雄城市”的精神底色,而碛口古镇、北武当山等文旅资源蕴含着晋商文化、道教文化的深厚沉淀。阅读对吕梁的价值,在于将静态的文化符号转化为动态的精神对话。碛口古镇、北武当山等本身就是“活着的史书”,可以在碛口古镇举办朗读会,在武则天故居开展读书会,让读者在历史现场感受文字的温度,这是一种新型的阅读方式,阅读不只是读纸书而已,我们可以把天地和文字打通。也可以借鉴“与辉同行”模式,例如,一位熟悉吕梁红色历史的退休教师,通过短视频分享《吕梁英雄传》背后的真实故事,既能成为地方文化代言人,又能带动农产品、旅游线路的“内容电商”发展。还可以在旅游度假区建设主题书房,开发“英雄吕梁”“于成龙廉政文化”等文创产品,将阅读体验转化为消费场景。
记者:在阅读推广过程中,读书协会、阅读推广人发挥着重要作用,就像是城市的点灯人,他们的工作至关重要。
徐升国:首先,要尊重每个人的阅读偏好,有的人喜欢精读,有的人喜欢泛读,阅读推广人要根据不同人的需求,引导他们发挥自己的阅读优势。同时,要帮助大家打破思维的边界,让人们接触到不同类型的书籍和知识。可以通过组织各种阅读活动,如读书分享会、主题讲座等,为读者提供交流和学习的平台。另外,阅读推广人自身也要不断学习和提升,提高自己的阅读素养和推广能力,这样才能更好地影响和带动更多人参与阅读。
从吕梁碛口的黄河涛声,到深圳书城的灯火通明,从少年书桌的《小王子》,到银发族手中的《百年孤独》,阅读始终是文明最生动的光合作用——它将文字转化为精神能量,在个体心中培育幸福力,在城市肌理中植入创新力,在国家血脉中传承文化力。当“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成为全民共识,我们终将在阅读中遇见更美好的自己、更强大的国家、更文明的未来。这或许就是阅读最动人的力量:它让每个灵魂都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无限的精神维度。